&esp;&esp;另一人终于接话了,她语重心长道:“他那一脉本就人丁微薄,如果不苦心经营,怕要从此没落了。”
&esp;&esp;中间她们说话声音小了点,但还在不停地说,话题也颇为无聊,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江落睡意渐渐上来了。
&esp;&esp;她的脑袋在那里歪啊歪,这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两人说到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
&esp;&esp;“顾鸿。”
&esp;&esp;“本来要娶周家小姐的是顾大人的兄长顾鸿,但他兄长死在流民叛乱中。”
&esp;&esp;西晋灭东吴后曾征召一批江东才俊去洛阳做官,顾鸿亦在其列。
&esp;&esp;独在异乡难免会遭欺压,尤其是亡国之人。但顾鸿清高孤傲,自有一番风骨,不屑向洛阳那些权贵低头折腰,素喜独来独往。
&esp;&esp;元宵节他逛灯会,偶遇一人当街谈玄论道,被他吸引,驻足良久不去。
&esp;&esp;此人正是江淹。
&esp;&esp;他冰魂素魄,偏爱一袭白衣,身体孱弱,常披一件鹤氅,肤如白玉,高挑纤细,给人弱不胜衣之感。谈玄时神采飞扬,熠熠生辉,令人倾倒。
&esp;&esp;江淹离开时,顾鸿一路跟去,从此二人引为知己。
&esp;&esp;初见顾鸿时,江落才九岁,当时顾鸿也是拿了一把扇子,上面写着几个很潇洒俊逸的大字,光是看到那几个字,就能想到字的主人该是一个多么风流不羁的人物。
&esp;&esp;后来顾鸿送了江落一副此人的字帖,恰好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长大后也能写出那样好的字。
&esp;&esp;但她毕竟手劲不足,在字的起承转合处总有欠缺,写不到原贴那样利落锋利。
&esp;&esp;十五岁时北方战火骤起,&esp;繁华富庶的京都洛阳转瞬变成尸山血海的地狱,她的族人几乎全部死在胡人的屠刀下,顾鸿护送她和江淹出洛阳。
&esp;&esp;他在西郊的夕阳亭为二人饯别,江淹劝他一起走,他说他投靠了坐镇朝中的东海王,君不退,他亦不能退。
&esp;&esp;他让江淹去江东等他,他对江淹说:“江东子弟惜才如惜德,你有才华傍身,来日一定会名扬天下。”
&esp;&esp;江淹深信不疑,驱马入江东。
&esp;&esp;马车刚走,西郊就有流民叛乱,顾鸿死在了夕阳亭。
&esp;&esp;江淹为此大病一场,如果不是为了江落,他恐怕早就随顾鸿而去。
&esp;&esp;吴郡顾氏有上千族人,她哪能想到顾鸿和顾荣是亲兄弟,顾鸿又没说过,而且这俩人的品行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esp;&esp;江落翻了个身,直挺挺躺在那里流泪,心里极度不痛快,她现在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esp;&esp;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有因果,但是似乎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esp;&esp;这时候门外突然安静下来,顾荣来了。
&esp;&esp;他本想趁着江落睡着了看看她,谁料掀开帘子却看到她在哭。
&esp;&esp;那个比较活泼点的奴婢跟他说:“小姐是疼哭的。”
&esp;&esp;“换药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哭。”
&esp;&esp;顾荣让她们下去,然后自己脱了衣服打算上床,却发现她哭地一身汗,被子都湿漉漉的。
&esp;&esp;他就想把她抱到温泉那里洗一洗。
&esp;&esp;这时候江落忽然抽抽噎噎地问顾荣:“你走了,我是不是不能住这里了?那我住哪里呢?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我也没有钱,你能给我留点钱吗?”
&esp;&esp;顾荣抱她的动作顿在那里,他觉得又气又好笑。
&esp;&esp;不过江落总算愿意理他了,他有点得寸进尺地说:“你起来抱我一下,我给你很多钱。”
&esp;&esp;江落真的起身抱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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