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着两手笼于袖中于身后恭恭敬敬敛容而立的橘兮,蓦地抬起了视线,对上了公主殿下的背影,一双眸子顿时仿佛落了火,紧咬牙关,两臂轻颤。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对苏公子的始乱终弃,她不认么?
……
元清濯本来还想大摇大摆,闹得人尽皆知地混入听泉府,不过当她抵达府门时,只见镜荧已备好了车马,像是要护送着先生出门。
姜偃是个很少出门的人,必是有什么事*。
她忙追了上去,镜荧放下马缰,对她解释道:“陛下有召。”
这么快又有召?元清濯一怔,掐指一算,距离望日还远,为何皇帝突然有召?
看来皇帝倚重听泉府是真。
但听泉府之所以能够独立于世外,全仰赖于天子与国师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保持在弹性限度以内,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假意疏远。若是破了界限,姜偃必是众矢之的。
她是答应了替小皇帝把人拢来,可是……
元清濯不放心姜偃一人入宫,仗着轻功卓绝轻灵地跃入马车,不待镜荧呼声制止,长公主早已猫腰钻了进去。
姜偃果然早已在里头,他手持着卷古籍刻本,目光稍抬,正好与她碰上。
元清濯心不慌气不短,一屁股坐他身边,道:“我久未见皇弟,与先生同去,正好顺路。”
姜偃白皙的俊容上挂着一丝浅淡的和煦,就像还未彻底由冬入春时节吹来的一缕清风,不失料峭,却已有几分春江水暖的端倪。
“臣与公主于宫门一车而下,恐怕再也说不清。”
元清濯摇摇头,面庞浮出笑意:“先生如同方外之人,心如止水,身正不怕影斜,还怕别人说道?倒是我,我很希望别人说道说道,如此岂不两便?”
他微微握紧了医书,轻咳一声:“……谬论。”
元清濯笑容不减,催促镜荧和开权俩小童快点儿驾车,以免晚了误了陛下召见的时辰。
要说以往小皇帝传姜偃的名目是讲经,眼下不是望日,无经可讲,那这会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皇帝对皇姐居然与姜偃一道而来十分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姜偃生性孤僻,素来不喜与人为伍,更遑论亲近女色。看来皇姐撩汉手段真是不减当年啊。
他大气地免了跪拜,并嘱和玉林为皇姐与准姐夫赐座。
元清濯落座,狐疑地盯着她家小皇帝,总觉得这小孩儿脑子灵敏,只怕心底又在打着小九九。她先问:“陛下召见,这是有事?”
小皇帝看向姜偃,对方不置一词,一如既往地寡言,又看向皇姐。元清濯太知道他的狗脾气,多半是有话想与姜偃私说。但元清濯还就想听这一次,她的剪水明眸烁如流萤,花面嫣然,表示洗耳恭听。
小皇帝无辙,只好从实招来:“原只是为了国库的事儿,皇姐你也是知道的,三年与北胡开战,用掉了多少军饷,再加上梁都多事,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亏损得厉害。朕答应给皇姐的封赏到如今还欠着呢。”
元清濯统兵在外,协理军政,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她的小皇弟独力支撑着先辈留下来的大烂摊子殊为不易。
她摇了摇手:“这事和国师有何关系?”
小皇帝拿国家财政大事问一个好像不在红尘中的人,未免是拉着和尚认亲家——找错了人。
小皇帝搔搔后脑勺:“朕想效法前朝,复兴禁榷。”
所谓禁榷,就是*国家对某些重要的商品禁民私卖、建立特殊机构实行专卖的制度。在前朝已经有了盐铁官营,曾为国家大大创收,扭转了财政困难的局面。
元清濯道:“可是盐铁官营,大魏已承前制,并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但只有盐铁这还不够啊,”小皇帝摇摇脑袋,“朕今日见宫人泡的这云顶雪芽,才想起来,我大魏自立国以来,茶叶大肆兴起,但每年都用不完有盈余,边陲之地又需求与日俱增,互市中甚至出现了以茶博马的现象。试想,朕要是榷茶,征收茶税,税收可以充补国库,我们广泛地增收茶园,互市司鼓励茶马互市,用喝不完的茶叶为我军换来良种宝马,不是一举双得。”
他说着,特地端起了那盏云顶雪芽,微微眯了眸子正待啜饮。
元清濯万万没想到小皇帝还有这见识,惊讶之际,一直无话的姜偃出声了。
“陛下仔细杯盏倾翻烫着龙体。”
元清濯大吃一惊,身体像是被按了某个机括,立即抢上前要夺皇帝手里的茶盏。
这小孩儿,方才说得太得意,好像压根没留意他执盏的手腕歪了,热茶几乎立时就要泼出!
姜偃是出了名的乌鸦嘴,眼下岂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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