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被那起伏的咳喘震的有些心慌,他下意识的抬眼去看,却见杨潜迅速的从御座下探手取出一只白瓷口盂,毫不犹豫的双手举至皇帝嘴边,一面伸出手去轻拍皇帝的后背。一阵疾咳之后,皇帝终于吐出了那口含在嗓子里的痰,杨潜放下口盂,又取出巾帕递给皇帝。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杨慕心惊胆寒,他环视四周,殿中侍立着不下数十名内侍宫女,但刚才的情景发生时,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捧起那只口盂,足见他们已习惯由杨潜来做此事。杨潜是正一品大员,居然在御前做手捧口盂伺候的事!杨慕极力压制着狂跳不已,呼之欲出的心,他的父亲,原来在皇帝面前就像一个近身侍奉的宦臣,或者一个家仆!皇帝接过杨潜捧至面前的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放下时满意的笑道,“你可知道,你眼下是在什么地方?”他好整以暇的对杨慕发问。杨慕轻轻深吸气,调整着纷乱的心绪道,“回皇上,在乾清宫内的养心殿。”“乾清宫,知道这个殿宇名字的出处么?”皇帝又问,杨潜一贯博闻强记,如今他倒想看看这个少年会不会有他父亲那般聪慧灵秀。杨慕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他试图忘记适才的那幕,专注答道,“道德经上说,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皇上是天子,代表了上苍,而帝王之位极尊,谓之唯一,清气上升谓之天,是故乾是天,也是清的意思。”皇帝缓缓点头,笑道,“好个聪颖的孩子,致斋的好学问有人承继了。平日在家除了读书还做些什么?”杨慕心中一动,飞快的看了一眼杨潜,见他对自己眯着眼睛轻轻点头,忙道,“回皇上,除了经义,偶尔也会看些史书,还有一些诗集。”他努力的想要提到皇帝的那本诗集,但到底还是没能直白的说出来。杨慕不敢看杨潜,心中一阵忐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然而皇帝并没打算纠缠这个问题,却另辟蹊径道,“你自己可会写诗?念一个给朕听听。”杨慕感受到皇帝话里的一线鼓励之意,略一沉吟道,“偶尔戏笔为之,都是贻笑大方之作,诚恐污了圣听。”皇帝愉快的一笑,挥手道,“不妨,念一首你最得意的来听。”杨慕欠身道了声是,略一思忖缓缓念道,“晨起推门雪满庭,雪晴云淡日光清,檐冰未滴素梅冻,一隅清孤不等闲。”念罢,他又欠身补充道,“这是杨慕于去岁冬,瑞雪后戏笔。”皇帝默默品着那最后一句,一隅清孤不等闲,只觉得满口余香,杨慕虽然外表看上去温润和顺,却原来内里有这般倔强傲世的姿态,他更加着意的看了看杨慕,一眼之后,禁不住越看越爱。“好!好诗!一个十岁的孩子,竟有这般风骨!难得!”皇帝拍手赞叹道,“你是咸平三十八年生人,比小瑛还大上两岁。致斋啊,朕甚为喜欢你这个儿子,想和你结个儿女亲家,不知你可愿意?”杨潜脑中轰的一响,这泼天的富贵即便于他而言,也是措手不及。他从未想过杨慕能有机会尚公主,但他迅速的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是一个可以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机会。杨潜当即跪倒,喜极而泣道,“臣犬子年幼无学,岂敢尚六公主,臣万万不敢有此奢想。”“你这便是不实了,诚义秀逸可喜,善诗文,朕觉得既有才华又有风骨,配小瑛再合适不过了。就这么定了罢。你且起来,给朕拟旨。”皇帝看着杨慕,眼神中充满了欣慰。杨潜虽弯着身子,却也捕捉到了那神色,他轻轻的勾起嘴角,声音有一丝惶恐的道,“臣领旨谢恩,皇上对臣一家的厚爱,臣万死难报其一。”杨慕来不及细想皇帝和父亲的对话,他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叩首谢恩。他无意识的做着那些动作,胸膛中并无失控的心跳,却在双手按到汉白玉地砖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原来自己的手竟比那清冷的玉石还要冰凉。杨慕漠然的谢恩,脑中全然没想到那仓促而定,素未谋面,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六公主李妙瑛,他只是神思渐渐的飘向殿外,那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起来,他蓦地想到,此刻他已是国朝的驸马都尉了。作者有话要说:架空明清文,有没有人捧个场,写个评论什么的~抱拳谢过!谁解凭栏意翊坤宫偏殿的院子里,一阵裂石穿云的箭声过处,一枚白羽簇箭已力透靶心。白芍先拍掌笑道,“公主好箭法,今年端午的射柳,您准能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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