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惬意的时光,下人却通报二皇子盛子烨前来请安,刘皇后煎茶的手一顿,睥睨着壶里沸腾的茶水,像是睥睨着蝼蚁一般。
“请安?依本宫看,是瞧见那两个都被派去岳阳了,所以坐不住了吧。”
旁边候命的下人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不敢应答。
刘皇后放下手中的茶具,道:“让他进来等着。”
下人依命而去,刘皇后兴致索然地起身,慢悠悠地走回了前殿,见盛子烨已经急不可耐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刘皇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随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大气。
“你平日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怎么今日得空来看本宫?”刘皇后落了座,抬抬手让下人为二皇子沏茶。
盛子烨迅速行了个礼,道:“母后说笑了,儿臣前些日子确实是没有时间来看望母后,不过心里一直惦记您的身体,今儿难得有空,便第一时间赶来了。”
他见宫人沏好了茶,便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刘皇后见此,垂着眼帘不作表示。
片刻,凤华宫只剩下她和盛子烨二人。
盛子烨像是找不到话题的切入点,又欲盖弥彰地问:“母后近日身体可好?”
刘皇后闻之一笑,道:“好得很。”
他不说破,她便也不说破,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和他周旋。
此子并非她的亲生儿子,而是死去的赵淑妃的独子,过继给她的。不过盛子烨倒像是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后的子嗣,狼子野心,又善于拉拢人心,对那皇位似乎早已是胜券在握。
盛子烨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没说两句便扯上了盛泽宁。
“儿臣听说父皇派三弟和五弟去了岳阳,说是去赈灾,可怎么也没跟我商量商量。”
刘皇后淡笑道:“真是胡闹,你父皇做事还需知会你一声吗?”
她一贯表现得很温柔,气度非凡,仿佛这样才更像一个皇后。因此对于她的嘱咐,盛子烨也往往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三弟和五弟都有事儿可干了,怎么也没给我派个什么差事,到时候功劳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盛子烨不满地抱怨完了,央求地看着刘皇后道:“母后,眼看这立储之日也不远了,您总得帮帮儿臣吧?儿臣若是成了储君,那您将来可就是唯一的皇太后了。”
刘皇后轻叹一声,摇摇头说:“这些本宫并不关心,本宫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长倾。”
她端起茶盏,冬茶的香气扑鼻而来,清冽芬芳。
又道:“远水难救近火,你留在宫中,多为你父皇分忧解难,眼下又没人和你争,不正是绝佳的机会么?他们能得民心又如何,你能得君心便可。”
盛子烨思索半晌,道:“……但是儿臣的建议,父皇总是很少采用,就怕越帮越乱。”
刘皇后吹了吹热茶,轻抿一口:“那便多顺着他,这伴君就像是给人沏茶,你总得了解对方的口味,投其所好,这茶才算是沏得好。旁人再怎么夸沏茶人的手艺,喝茶的人不喜欢,那也是白费力气。”
盛子烨听罢,脸上闪过一抹敷衍,拱拱手道:“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后。”
他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后,起身告退,转身时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阴鸷和杀意。
盛子烨走后,宫人进殿撤下他用过的茶具,又给刘皇后添了新茶。
刘皇后随身的李嬷嬷上前为她捏肩,见刘皇后细眉之间略显疲乏,轻声道:“这二殿下狼子野心,娘娘已经抚育他多年,如今切莫再为他的事伤神了。”
刘皇后摇了摇头,云鬓间金步摇微微晃动。
“伤神倒算不上,他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本宫离了他就不行了,殊不知是他离不开本宫。”
李嬷嬷也笑了笑:“三个皇子不论哪一个登上皇位,您都是太后,二皇子这条件确实是……”
他能提的条件,也不过是“唯一”的皇太后,可刘皇后本就在后宫只手遮天,她的哥哥刘协又任当朝右相,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还稀得这一个空有其表的名号?
刘皇后合上眼,讽刺一笑,道:“让他们争罢,左右这些男人都要为了皇位争一回的,只要我的长倾好好儿的,谁当皇帝都一样。”
倘若她生的不是个女儿,兴许还可一争……不,还好她生得是个女儿。
刘皇后回想起当年年幼的大皇子遇难的情景,依旧心存余悸,虽然她后来也见多了这些宫闱手段,哪怕能猜出来大皇子的死并非意外,也不去深究和揭发,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放任自己的儿女深陷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苦海之中。
她的心既冰冷,又暖热,很像凤华宫中热情绽放却大雪压枝的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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