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和方应看黑沉沉的眸子对上,半晌,我理会了他的意思,他理会了我的意思。方应看轻咳了一声,说道:“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误会姑娘了。”我拧起眉头,说道:“行凶的人找到了吗?”方应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才回答:“没有,天太黑,没人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温柔姑娘在那人的背上砍了一刀,她的刀是特制的,伤口也很特别。”然而我也听出了方应看的言下之意。再特别也是背上的伤,没有凶手会打着赤膊走在街上让人看到他背后的伤口,换句话说,这就是一桩无头案。我把这事记下。方应看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结,他让人呈上来了许多东西,一个丫鬟手里端一个托盘,低着头,莲步轻移地走进来,最前面的人到了我面前,边上还有两个打扮得宜的中年妇人,看着十分恭敬。我瞅一眼托盘,里面放着的是胭脂水粉之类的瓶瓶罐罐。方应看眉眼流转,嘴角带笑,眼里三分风流,一抹潋滟,笑里五分诱惑,又带一丝沉醉意态,语调轻缓地说道:“所谓美色,三分是天养,七成在衣装,男人就是这么肤浅的东西,美人笑一笑掉几滴眼泪,就要揪着心,为她哭,为她愁,丑的连多看一眼都欠奉,哪怕在方应看的眼里,姑娘出尘绝艳,无一处不美。”他打开最上面的一盒胭脂,轻轻闻了闻,又对着光看了看颜色,才似满意了一样,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一抹胭脂,想要抹在我的嘴唇上,被我一把按在了手腕上。我皱着眉毛说道:“这个对我不管用,我试过。”方应看笑了,他说道:“姑娘信我一次,一定让苏梦枕见到一个不逊色于雷纯的美人,好吗?”我觉得他是在想屁吃。但我还是抱着一点不明显的希望和好奇坐了下来,任由胭脂点在唇尖上,又被他的手指稍稍晕开一点,只有樱桃一点大,没有涂满,是我习惯的唐妆画法,然后是一种很白很香的粉,用特制的小刷在脸颊处扑开。方应看说道:“这是特制的百花粉,铅粉久用伤身。”他靠得很近,俊美的脸庞上还带着一点浅红色,桃花黑眸里带着漂亮的光彩,嘴角向两边翘。我只关心自己的脸被刷了多少层。粉扑完又是膏,膏抹完又是粉,口脂涂了三遍,每次的颜色都不一样,方应看做得耐心而又细致,就像是在我脸上作画一样,最后,他沿着我浅淡而泛黄的眉毛慢慢地描绘出眉形来。等了有一会儿,我估摸着他画完了,但他又一直没有放下笔,只是盯着我看。我眨了眨眼睛,问他,“画成什么样了?镜子呢?”方应看让人把镜子呈给我,自己则是后退两步,张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如今看来,息红泪枉称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就该和天下第一高手一样,送给姑娘才对。”我听他放屁。我接过镜子看。我把镜子反过来看。我又把镜子转回来,对着我的脸,我对着镜子挑眉,镜子里的人也对着我挑眉,我抽了抽鼻子,镜子里的人也抽了抽鼻子。不怪我惊讶。镜子里的人特别好看,当真达到了一种“不逊色于雷纯”的地步,黛眉微蹙,眼如寒星,面带桃花,尤其是泛着胭脂水泽的嘴唇,上下唇都染着一点樱桃色,弄得好像在噘着嘴一样,漂亮极了。这根本就是易容。我很是唏嘘地问方应看,“别的也就算了,眼睛,眼睛是怎么弄的?”我是天生的死鱼眼,眼里没有一点光彩,描过妆以后,竟然像死泉里注入了活水,变得灵动了不少。方应看指给我看,我看到我的两片眼皮上一点薄薄的亮光,我伸手遮住眼皮,果然,眼里的光彩又没有了。端着胭脂水粉的丫鬟退下,然后是端着衣物的,从轻薄到厚重,从艳丽到暗沉,几乎什么样的料子都有,还都十分漂亮。方应看仍旧让排在顺位第一个的丫鬟上前来,两个中年妇人取了她托盘最上面的一件外罩轻衣,展给我看。方应看道:“这是金缕衣,和古籍里的金缕玉衣不是一种,是用极细的金线手编出特制的花样,尚不足半个指甲盖大,再一朵花一朵花地连接起来,制成衣裙,虽是纯金打造,却比绸缎还要轻薄,金缕衣下不需华服,就算是一件白衣也能被衬出万般的贵重,这是新制的,只有一件,宫里也只有两件,还是前人穿过的,配不上姑娘。”然后是一件五彩压皱缂丝的裙裳,主月白和浅粉二色,其余青紫黄三色缀边,裙底四围有银绣细纹,蒙上金缕衣,纯金的耀目之中透着压不下的华彩,却不至于过艳,显得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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