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是不有事情瞒着我?”离开了宋府,程松雪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初她在那酒楼上看见的人,就是纪十五,而柏长风是当时包下酒楼的人。师兄素来随性,不会同柏长风这等汲汲营营是朋友,况且近来师兄正在逐步接手君子门的事物,唯一的可能,便是与君子门有关。程松雪玲珑心思,纪十五知瞒不住她,索性将一切都说了。从一开始,君子门就是朝廷的眼睛。难怪,难怪师父一直与那个负心汉有联系。师父说自己是江湖草莽,而对方是官家身份,不好得罪,所以才不敢将事情做绝,事实上就连师父领她进门,恐怕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她曾发誓,今生不受他一点恩惠,她以为,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凭本事得来的,到头来,竟是个笑话!程松雪自嘲地笑了笑,“他在哪儿?”“阿雪,除宋家是皇上的意思,即便是吴大人也改变不了。”纪十五想要劝阻,“权术之斗,在于制衡。如今为了除掉柏长风的轻卫团,皇上可以暂时放过宋家,可只要左相一日不倒,宋家始终都是上位者眼中的一根刺。这天下都是他的,与他作对,无异于自取灭亡啊!”“我问你他在哪儿?”程松雪像是完全没听到纪十五说什么一样,又问了一遍。“阿雪!”没了柏长风,吴渊的显得更加重要,皇帝南巡的一应事务,皆要经他的手。此时,他已经带着南巡队伍与先一步赶到的皇帝会和了,就住在地方官特意为皇帝修建的行宫中。轻卫团的军卫们都是月姬和柏长风千挑万选,一手带出来,为得就是当皇帝的刀,皇帝的甲。可是如今皇帝的作为却令他们寒心,皇帝要除轻卫团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人人自危,当起职来,教往常懈怠了许多,所以程松雪没费太多功夫就见到了吴渊。“谁?”吴渊从床上惊坐而起,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了一口气,“阿雪?”“究竟要怎么做,皇上才能放过宋家?”程松雪对他的反感和憎恶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也丝毫没有减轻,她径直将要问的话问了出来,并不想与他有其他的交流。这是程松雪程松雪回到宋家时,宋天敬已经像白天一样跪坐在灵前,叶芝兰守在他身边。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他。“叶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可以吗?”程松雪出声问道。叶芝兰点点头,起身去后院照顾因悲伤过度而昏厥的江藜。程松雪在宋天敬身边坐下,轻轻执起他满是伤痕的手,擦拭着那刚刚干涸的血迹。“从前,我总是嫌弃你笨,嫌弃你不懂事,总觉得你像个孩子一样,傻乎乎的,做事说话不经大脑。想着,到底要过多久,你才能真正长大呢?”程松雪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如今,你是宋家唯一的希望。即便再痛,你也必须要扛起肩上的责任。逝者已逝,但你大哥的妻子,儿子,还需要你来保护。如果连你都一蹶不振的话,他们又该怎么活下去?”程松雪捧起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所以,宋天敬,你必须长大了。”宋天敬看着程松雪微红的眼睛,里面有自己的倒影,与往日意气风发的宋天敬截然不同,那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不仅是他,所有的人仿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程松雪、叶芝兰,她们满脸的憔悴刺在宋天敬的心上,原来,不只有他一个人在难过,在悲伤。他的萎靡,会在无形中伤到其他人啊!眼见宋天敬回过神来,程松雪欣喜落泪,一把抱住他。“宋天敬,打起精神来,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宋家,依然处在危险之中!皇上除左相,势在必行,宋家若再这样下去,悲剧还会重演。所以,趁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吧。吴渊向我保证,只要宋家肯效忠皇上,会一力保下宋家的。”宋天敬推开她,表情里又是失望,又是难以置信,“你要我,向灭门仇人低头献媚?你要我,为了苟且偷生把宋家拱手于人?”程松雪想要安抚他,被他推开,“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你的仇人是皇上,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你想如何?你又能如何?这世间的事,不是件件都能分说的清楚的,你必须要学着长大,学着接受啊!”宋天敬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这一刻,他仿佛不认识程松雪了似的,“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叫我昧着良心去认同那些错误,是要把我变成跟他们一样丑陋的人,那我宁可一辈子也不要长大!”“宋天敬……”程松雪还欲再劝,这时,叶芝兰进来了。宋天敬捏着叶芝兰的手臂,问她,“你都听到了吗?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叶芝兰没有反抗,始终保持着那副恬淡的神情,“程姑娘的建议,的确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宋天敬甩开她,一步步后退。“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宋天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他以为,纵使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不自量力,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理解他,支持他。纵然全世界都与他站在相反的方向上,至少会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他身边。他以为程松雪会是那个人,可,不是啊!“但是,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尊贵的身份不该成为罪恶挡箭牌,既然犯下了罪恶,就应该承担这份罪恶带来的后果。无论,他是谁。”没有高声呼喊,没有义愤填膺,叶芝兰说得很平静,可眼睛里的坚定却莫名令人信服。宋天敬没想到,这世间最懂他的人,竟是叶芝兰。这一刻,程松雪才真正看清楚,为什么宋家人一定要宋天敬娶叶芝兰了。纵然性格不同,但他们,才是同一种人啊!无关情爱,是适合。此次出手,虽未能斩草除根,但宋家顶梁柱倒了,对左相来说也是一记重击。多年来,他们在方方面面也安插了不少人,彻底拿下宋家,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皇帝并不着急,更何况,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谁能想到,有生之年,你我兄弟,还能再见。”皇帝走到昏暗的屋子里,望着地上那个手筋脚筋皆被挑断、却依旧平静得出奇的人。“当年,得知你战死沙场时,我一夜未眠。我想起儿时,你说,阴谋诡计纵然能得意一时,但大道青天终究不可阻挡,只有守住心中的一方净土,才能问心无愧。可问心无愧又有什么用?难道不是谁赢了这大道青天就是谁的吗?你声名远播如何?你备受赞扬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活着的人是我,赢的人也是我,有资格书写一切的,也只有我!”皇帝笑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你总是自诩正直,不屑于玩计谋,耍手段,到头来不还是用了这死遁的法子?亏得你死了,我还为你追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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