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歌看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头直摇,“我还以为只有宋天敬是块木头呢,原来你也是块木头!你就真的一点儿也没发现程姐姐待你与待其他人不同吗?在蜀地买衣服的时候,她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挑了?你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她表现得最紧张,还帮你包扎?”本以为他知道了真相之后至少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求生欲,谁知他却兴师问罪道:“我背上的那一刀可是为你挡的,你不紧张我还好意思说?”“我……”谈歌万万没想到自己挖的坑竟然把自己埋了,她还没来及反驳又听徐叔夜道:“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这一路上孟大哥都对你关怀备至,还为你挡箭,你就没看出点什么吗?”程松雪对他好他看不见,别人的事情倒是一点没落下。“我当然看出来了!”徐叔夜保持着围笑,“你看出来了你还心安理得的受着?”“那不然我能怎么办?他又没开这个口,我总不能自己去找他说吧?大家结伴同行,有些事情捅破了反倒不好。”“这么说我还错怪你了?”“当然了,我不过就说了一句程姐姐喜欢你,你就在这儿瞎吃醋。”虽说有时候谈歌的中原话不太熟练,但是论拌嘴,她竟一次也没输过。有些事情,未发现时怎么也想不到,一旦发现了才会惊觉它竟如此明显。徐叔夜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宋府时程松雪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看看看,想儿什么了吧?”谈歌凑过去,奸兮兮地笑道。徐叔夜手掌按在她脑门上把她推开,“程姑娘喜欢我,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真心待你,难道我不应该开心吗?”谈歌的依旧笑着,可这笑,似乎有些变了。他们之间会如何发展,谈歌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没有了,有程松雪爱着他,也挺好的。徐叔夜抚上她额前的发,一双星眸直直地望着,“可我不想要别人的真心,我只想要你的。”朦胧间,有笛声悠扬,自湖心飘扬而来。“程松雪?你在别人船上干什么呢?”宋天敬不知何时也站到了甲板上,指着隔壁船上并肩而立的男女,语气有点着急。程松雪循声望去,才发现这并行的两船中的另一艘上面竟全是熟人。柏长风放下笛子,也朝他们望过来。这个人?谈歌觉得他有点眼熟。“是程姑娘的朋友吗?在下柏长风,特邀程姑娘赏这湖心夜色,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将船靠近,大家同赏如何?”想起来了!那日在蜀中,谈九思人找上她时,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男子。程松雪看一眼叶芝兰和徐叔夜,“想来不方便,柏公子,麻烦将船靠岸吧。”今日遇见柏长风纯属意外,她本也没什么兴致游湖,遇见了他们更觉得心里堵得慌,想逃开。“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觉得挺好,人多热闹。”宋天敬话还没说完就一个大跨步从自己的船上跳到了柏长风的船上。他腿伤还没大好,猛地这么一跳,程松雪和叶芝兰不约而同地为他捏了一把汗。“宋公子果然豪爽!”柏长风笑着恭维了几句,除了宋天敬,剩下的四人面色俱是一凛。“看来,柏公子认识我们啊?”谈歌盯着他,眼神并不如何友善。柏长风自知失言,以笑来掩饰破绽,“当然,我们见过的,姑娘忘了?”他笑谈歌也笑,“怎么能呢?柏公子可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不知柏公子是何时认识我宋大哥的?”听说他们认识,徐叔夜偏头看向谈歌。“宋家乃江宁第一世家,但凡想在这地界儿讨口饭吃的,想不认识也难啊!”说多错多,更何况这几个都不是好糊弄的,柏长风转移话题道:“几位,我这船内有上好的乐师和茶点,还请几位赏光。”“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个人,一定有鬼。方才在船上远远地瞧见宋天敬,本是临时起意想借他的手办点事,谁知一时疏忽竟露了破绽,他们有了警惕,下手就麻烦许多了。船舱里,清脆的琵琶声如飞燕掠水,丝丝点点撩拨着夜晚的宁静。柏长风吩咐下人点上香炉,热情地指着一盘子上红下白,成色晶莹的糕点道:“这是白雪红梅糕,上面撒的是山楂膏,用冰镇过,入口微酸而有清甜,最适合这个时节了,几位尝尝?”除了宋天敬是敌视,其他几个人都还存着对柏长风的戒备,皆面上微笑着但手却不动。还是叶芝兰第一个尝了一口,“这白雪红梅糕虽然用料普通,但是做起来却极为讲究。糯米要色泽匀称有光亮,颗粒要大小均匀,浸泡一天一夜后还需细心舂成极细米粉。米粉加水上锅蒸时火不可太烈也不可太小,太烈了会老,太小了会散,都影响口感。这样蒸出来的糯米细腻柔润,揉的时候才不会干裂、粗糙。如果说白雪是锦上添花,那这红梅可谓一枝独秀了。山楂的选料比糯米更加讲究,太青的会酸,太红的会苦,要红得恰到好处,果皮不可有褶皱,斑点也不能杂乱。上好山楂去除头尾和核,做成果泥,再加入云英蜂蜜,做成泥膏,最后再点缀于糯米之上,才有了这白雪红梅。如此繁复,便是大家都知道做法,也很难真正做出风味。”“姑娘对美食如此有研究,看来是同道中人啊!”柏长风一脸欣喜的样子。“谈不上研究,不过是小时候贪嘴多了解了一些。今日见到这白雪红梅糕觉得分为亲切,小时候在父亲的一位朋友家有幸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吵着闹着想要将那位厨子接到家里来。后来才知道,这白雪红梅糕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乃御厨所做,无奈只能作罢。柏公子能遇到这样的厨师,真是捡到宝了呢。”叶芝兰浅笑微抿,话里全是试探。柏长风知道她的意思,索性承认了,拍掌道:“姑娘真是好见识!我请的这位师傅,正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姑娘若是喜欢这白雪红梅糕,改明儿我让下人送一些到府上去!”“小孩子贪嘴是可爱,长大了贪嘴可就是毛病了。不过,还是多谢柏公子美意。”能让宫中往外赏的东西,必然不是凡品。能将白雪红梅糕做到如此的师傅在宫中位分必然也不会太差,即便是告老还乡了也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短短三两句话,叶芝兰便知此人不简单。宋天敬就看不惯柏长风那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随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不管别人夸得如何天花烂坠,总得自己的舌头尝了才知道好坏。就像人一样,日久总会见人心的!”“宋公子真会说笑!”柏长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抿了口茶。“谁跟你说笑了?”宋天敬瞪着他,被程松雪喝住。“宋天敬!”“干什么?”宋天敬故意针对柏长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但是叶芝兰在,她不愿与他争执,引人不快。“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一想到程松雪竟然护着这个柏长风,宋天敬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要什么时候回去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柏长风出来打圆场道:“几位都是我请来的客人,莫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这样,趁这月明清溪,我给大家吹奏一曲如何?”他说着,示意弹琵琶的乐师停下动作,走到船舱外,横笛吹奏。玉笛清亮,如婉转的黄莺在枝头翻飞跳跃,融于这宁静的夜色之中,仿佛连夜晚都活泼了许多。前奏愉悦,使人轻松。进入中段,清越递减,笛声开始变得急促、尖利,如万千只羽箭,齐齐朝身体射来,无一躲藏之处。它逼迫着你去回忆你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将那些可怕的场景一一展现在你面前,你深陷其中,却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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