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周嫌报警了?”“报了。”“警察什么时候会到?”“周嫌偷偷报了警,估计要明天才能到。”“明天?”怎么那么晚?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外头路坏了,就这两天的事儿。到明天才能修好。”“这儿的人都知道周嫌报了警?”“都知道了。原本是偷偷瞒着的,但周嫌那弟弟听见了,大肆宣扬出去。”周嫌的弟弟?茅九也没对周嫌的亲人抱有多大的期待,有那样将周嫌视为仇人的父母,在耳濡目染的环境下,周嫌的弟弟能对周嫌多好?“现在周嫌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刘玉兰的父母也禁止周嫌靠近刘玉兰的尸体,不准他祭拜。而且他们还赖上了周嫌。”“怎么说?”“之前刘家一家全靠刘玉兰养着,刘玉兰死了。他们没人养,又听说了周嫌扫把星的说法,都闹着是周嫌克死了刘玉兰。周嫌得赔偿,听说刘家要了很大一笔赔偿款。”“刘玉兰明明是被人害死的,身为父母不去查找真凶反倒是因为莫须有的流言而敲诈周嫌。简直是女儿死了都要利用她的尸体捞一笔钱,这种父母……”同仇人有何异?周嫌父母如此,刘玉兰父母也是如此。两人也算同病相怜。突然,外头传来喧闹声,女人尖利的呵斥和男人无赖的斥骂从对面的走廊里传来。茅九和陆六对视一眼,往门外走去。两人站在走廊看向对面,只见对面走廊围满了一些人。中间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上了年纪,男的正当壮年。两人对着一个低垂着头有些懦弱的青年咄咄逼人,隐约能听见他们骂青年是扫把星,要他赔钱。茅九走过去,很快就到了对面的走廊,从人群中挤进去。因为只是身处于围观曾经发生的事情的位置,所以现在围观的人对于茅九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诧异,仿佛茅九不存在。茅九挤到了最前面,看到周嫌。周嫌低着头,不断被正当壮年的男人推搡怒骂。从言语里可以判断,男人正是刘玉兰那好吃懒做的哥哥。另一个则是刘玉兰的母亲。侧头看着大开的门,那是刘玉兰的家,里面有口棺材,是最便宜简单的类型。里面没有香烛元宝纸钱,没有祭拜,很寒酸。民间有些说法,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白事不宜大肆操办,随意裹了起来下葬即可。只是这说法很少有人真的照办,哪里会有长辈真的狠心小辈无声无息的走?也就刘玉兰的父母能做到无动于衷。周嫌被赶走,而刘玉兰的哥哥坚持今天就要将刘玉兰下葬。说到这儿,一直沉默的周嫌才像是爆发了似的,红着眼睛拦住那些人。他挡在门前,姿态放得很低:“刘婶,刘哥,求你们了。再等会儿,再等会儿,等个一天,警察就来了。求你们了,找出杀害玉兰的凶手,让她走得安心。”刘母很不乐意,在推搡的过程中不慎被周嫌碰到,立即神情大变:“扫把星别碰我!”狠狠地将周嫌推开,刘母满脸嫌恶:“你克死我女儿,还想克死我吗?”周嫌喏喏的:“我……我没……”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因着刘母那一句话,没人敢靠近他。周嫌的身边形成一个真空带,孤伶伶的一个人被当成怪物排斥。“我早说过,周家小子就是个扫把星。以前害死他哥,现在害死刘玉兰。”“说得对。谁对他好,谁就被克死。这都十几年了,没人被克死。怎么玉兰一对他好就死了?这就是个邪祟,我们对他越差就越压着他的气焰,他害不了我们。”“啧啧,幸好我们家从来不多管闲事。周家人也聪明,把他当成畜生一样养大,现在活得多好。”“就是。后来不是有了天赐那小子吗?聪明机灵,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唉,这么说刘玉兰也挺可怜……”有人满不在乎的说:“谁让她当初不听劝?我们多少人跟她说让她离扫把星远点她不肯,现在遭报应了活该。”“哎?人尸体还在里面呢。说话小声点。”“我怕什么?那样淫乱的女人阎王爷会收着的,每次穿得花枝招展勾引人还假清高。被人奸了活该。”“哧哧,贼老汉搭讪被拒绝,生气了。”“滚!”“说起来,最可怜的就是刘家人。你说,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女儿没了。”很多人都赞同这一点,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挺同情刘家人的。可他们的同情点基于养大的女儿没了,没赚回本来。亏了。就跟一户人家辛苦养大的一头猪,某天夜里跑了。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所以邻里都来同情这户丢猪的人家。在他们眼里,好好的姑娘,跟头畜生没两样。茅九觉得胃部在翻腾,由衷的觉得恶心想吐。这些人比他所想象的要更为冷血自私,一点点的展开之后,总能比之前更为冷血。周嫌还在挡着人进去抬刘玉兰的尸体,周家人来了。周父看上去五六十岁,神情有些猥琐,背有些佝偻。周父一见周嫌,二话没说抽起一根巴掌宽的扁担就狠狠的往周嫌脸上扫过去。那抽法,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周嫌被扫到一边去,脸肿了,嘴里溢出血,掉出碎牙。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丝毫不讶异也不难过,似乎习以为常了。“你还嫌克死人不够?回去,今早的饭还没做,工地也没去。你弟弟没吃饭都没法儿去上学了,你是还想害死你弟弟吗?”周嫌沉默,眼神呆滞。周父看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扁担又要打。茅九见状,忍不住想走出去拦下。手腕被抓住,回头一看,是陆六。陆六说:“你出去也没用,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们只是看客,参与不了也阻止不了。”茅九停下脚步,良久:“我知道。”只是一时没忍住。那边周父打了周嫌一顿,周嫌还是不肯让人把刘玉兰的尸体入殓下葬。就这么胶着着。此时,周嫌的弟弟周天赐,一个十四岁却被养得极其乖张冷血的男孩走过来,非常的不满。因为周嫌没有做早饭,害得他一怒之下不吃饭不去上学。周父周母哄他,他也不理。周父一怒,就抽了根扁担过来教训周嫌。如今见周天赐过来,周父立即放下了扁担,脸色和缓:“天赐,过来这儿干嘛?晦气。”转头又对周母说:“带他回去。”“爸,我看看玉兰姐。”周天赐看也没看周嫌,径直说道。刘家人对周天赐还挺喜欢的,就让他进去了。周天赐在很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啐了口口水在刘玉兰身上,恰巧被周嫌看到。周嫌当场就发疯般的挣脱开其他人,将周天赐一把推倒在地上。周父周母顿时跟被点燃了的炮仗似的,直把周嫌当仇人般痛打。周嫌不敢反抗,缩在刘玉兰的棺材下面又怕打扰到刘玉兰,就钻了出去。被狠狠的打了一顿,在其他几个人想趁机将刘玉兰的尸体入殓的时候他猛然抬头,一双眼血红恐怖。他那比常人要粗嘎很多的嗓子阴测测的说道:“你们就不怕报应?玉兰怎么死的,你们知道。你们会有报应,每个人都会有。谁都逃不过!”吵吵嚷嚷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周嫌,类似于兽类被冒犯的不悦。但周嫌早就习惯了他们这副冷血的模样,满头是血,眼睛血红,阴测测的笑起来。那模样反而令他们害怕。一个个的嘟囔了一句:“疯子。”然后就悻悻的离开。周父也被吓到了,厌恶的扔下一句:“扫把星。”然后离开,宝贝的牵着周天赐离开。周天赐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回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对着刘玉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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