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子的罪足足遭了七天,这七天里他一直无法移动,每过一个时辰,老人就会过来帮他揉搓躯体,帮他翻一下身。前胸后背的疼痛正在减轻,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小竹子都用来睡觉,即便醒着的时候,人也是昏昏沉沉的,于是在这种半睡半醒的日子里,他把之前所有的经历都想了起来,然后它们就连成了完整的一片。
当他最后突然意识到呆子大哥很可能死了的时候,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他没有放声大哭,当老人揭开那块被泪水完全浸湿的蒙布时,尽管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小竹子还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才适应。一张布满皱纹、目光慈祥的老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老者个子不高,雪白的头发只简单地打了个发髻,用一根黑色的丝绦系着,他有一部令人羡慕的白须。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老伯,这是哪里?”
小竹子知道这些天都是老伯在照顾他,肋骨断了得有七八根,前后都上着夹板,到现在还捆得紧紧的,愈合的伤处时时作痒,他苦于无法移动,那种痒钻心般难过,但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不用谢我。这里在杭州城外,西湖边上的赵家村。我姓赵,是本地的郎中。”小竹子听说过西湖边上的赵家村,这里的人大多以打渔为生。
“赵伯,谢谢您!前几日我是不是骂您啦!您……您可别生我的气,当时……太疼了!”
“我怎么会生气,打断的骨头疼着呢!帮你接骨的时候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自然更加疼痛。小伙子还不错,骂得不过分,比那些小混蛋还强一些。”老人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手掌伸到小竹子的身下,给他揉搓着后背。“你躺得太久啦!隔段时间就得帮你活动一下,不然后背的皮肤就会溃烂的。”
“赵伯,是……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同来的……有没有……有没有一个胖子大哥。”
“哪有什么胖子!就是个姑娘,她不让我告诉你她的姓名,就你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啦!”赵伯换了一只手,继续帮小竹子揉搓他的前胸。
那就没错了,呆子大哥的确死了,这不是梦!可是……可是冷铁心伤不了他的,呆子大哥为什么会……
“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都昏迷了七天啦!你现在终于能说话了,说吧,想吃什么?”
“赵伯,那……那个姑娘呢?”
“不知道,那日我替你接完了断骨,她就走啦,说过个十多天就会回来。”
小竹子想问老伯姑娘长什么样子,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礼貌,人家吩咐老人不要告诉自己的姓名,何必自讨没趣。
王兰芝已经到了汴梁。
她那日把小竹子带出杭州城,立即在山上找了一处僻静的林间祠堂将小竹子安置下来。小竹子伤得非常严重,在平常人看来,小竹子算得上已经死了。他几乎不能呼吸,全靠王兰芝输入到体内的一点真元维持着危如累卵的生命,但是她也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
她在小屋外面的湖边足足坐了一整天,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那股神秘的力量来救活小竹子。在她的躯体里,那股神的力量不是一个整体,它们以相当多的碎片在她的躯体里四处游走,她无法知道这种奇特感受就是呆子这十多年来一直在经受的。
兰芝知道她必须把小竹子救活,每多过一刻,小竹子就向死亡的边缘滑近一些,最终将到达她无法可施的地步,那样的话……似乎也没……
不行!将神的力量传给她的人将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他……那个原来具有神的力量的人,她不能违背他的意志,况且这还是他安排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如果不完成,那……她不知道,她无从知晓结果会是怎么样的,不允许这样想,不允许这样想,你应该努力去想如何才能做到他所说的,那个原来拥有神的力量的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她的余生。
兰芝突然明白,以后的她,与之前的她将会完全不同,因为有股力量附着在她的身上,因此她将无时不被它推着前行,她只是力量的执行者,她无法拥有自我了吗?
兰芝无论是受教育的程度,还是对陌生事物的感悟能力,都远在呆子之上,因此她对在身体里四处游走的分割的力量不是那么无所适从,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状态。
既然要先救活那个年轻人,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来给人治疗,如果想给人治疗,那么她不得不学会筛选,先不要去管那些散乱的碎片,不……不对,她要管理它们,她要尽快从中找到能够有用的碎片,然后再把它们一一连接起来。
“对,很好,你很好,比我强得太多了,你做得很对,就这样!”那个曾经传给她神的力量的人轻声在她耳边……不是!是在她脑海里告诉她。
这么说,她做对了!
于是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来筛选它们,最难的是要会寻找规律,这样就会快很多。可是规律在哪里呢,她连一片也都还未找到,因为她不知道这无数的碎片之中究竟哪一片才是第一片,哪片才对那个要死的人是有用的。
“你要找规律,别像我一样,懵懂了二十年,到现在才明白,我们都有机缘者,你比我强,强得太多了,你再仔细想想!”
不!不!我再想,可是我甚至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去想,我……我没有办法,我做不了,你帮帮我吧。
“我无法帮助你!我要走了,我的时间到了,我要跟着他离开这里,以后就要全靠你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曾经琢磨了它们二十年都没有办法,而你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求求你,你把它们……把它们送给别的人吧,我不行,我太笨了。
“你不要这么想,千万不要这么想!你知道吗,在我这一生里,连我的爸爸妈妈都以为我很笨,甚至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其实不是,当它……当这股神秘的力量……唉!我说不好,不会表达,可是你要知道,它们不是无缘无故地来到你的身体里,那是……机缘,你要相信我说话,不要像我一样,二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要走了,你要快一些,小竹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不!请你等一等,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哪怕你告诉一点点,让我……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也刚刚懂得,这些都不重要,再见吧!”
他说的都是什么?什么不重要!究竟什么才重要!
兰芝坐在那里,她盲目地抓住那些碎片,然后……感觉……不对,再来!不对!再来!
你是怎么感觉不对的,不对的碎片有什么不同么,是……形状?不,不是;会不会是颜色?不,也不对,它们都在随时改变着颜色,它们幻化出千万种色彩来,它们很漂亮!不要想这些了,漂亮不重要。
那么什么才重要,我是怎么判断它们不对的?
是……温度吗?也不是,它们都……都很……它们没有温度,用这个来衡量太可笑了。
是速度?它们都很快,太快了,以致我根本抓不住它们,它们都在奔跑,不是奔跑,是闪烁,也不是!天哪,那究竟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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