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进呆子身体的那柄木剑,带来的创伤不是疼痛,而是彻骨的寒冷,它在瞬间就凝固了他全身本来奔腾不休的血液,呆子就真的呆住了。
他的眼睛无法转动,因此看不到小竹子被罗伯带走时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被封冻了有多久,当一点真元从脑子中央缓慢游走的时候,真元所带来的灼热与寒冷交战着,他无法掌握真元的轨迹,它像个自由的光点,随心所欲地穿梭,在它穿梭过的每一道狭窄的尾迹上,都留下同样灼热的锋线,当无数条锋线渐渐叠加时,它们就变成了一条稍大一些粗线,然后是一块,然后是整块,这种融化越来越快,呆子沉浸在这种冷热交替带来的奇妙感受之中。
他不知道究竟用了多长的时间才把大部分身体融化开。但他太惦记小竹子了,当他刚刚能够移动的时候,用起穿越术,他看到冷铁心正在把那柄丑陋的黑剑刺向一个姑娘的时候,他决定先替她挡开,他知道,冷铁心的黑剑虽然看上去很锋利,很可怖,但它还远比不了罗伯的木剑,它伤害不了自己。
可是他错了!黑剑穿透了他的心脏,那里,被罗伯冰封的身体还没有融化,那股神秘的力量还保护不了那里,达不到!
当呆子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感觉到的不再是寒冷,而是四处游走的灼热,它们正在融化他。呆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要死去,如果这种融化的灼热散布到全身的时候,他将离开这个世界,化成无数颗细小的光点,它们将融入到早晨的光芒之中,呆子不知道那无数个光点是不是都有个自我。
呆子在你无法想象得到的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他把那股神秘的力量全部灌入到了姑娘的身体之内,如果小竹子在他的身边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永远陪伴着小竹子,但是来不及了,冷铁心的剑刺穿了他被冰冻的心脏,他将马上死去。
当他将巨大的力量灌注到姑娘的身体时,你无法从外部看到它的强大,它以极大的热情拥抱住这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它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致于姑娘不得不把自己进入到休眠状态,否则她一定会崩溃,会变得跟呆子一样,不对!比呆子更加厉害,她将不得不疯狂起来。
呆子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小竹子说,但时间太短暂了,一切都来不及,他只来得及把几句简单的话连同那股神秘之力都抛给了姑娘,这些话很可能不连贯,会让她不知所措,但没关系,呆子相信小竹子慢慢都会明白的。
呆子高兴地发现,自己离开肉体的无数光点跟早晨的太阳光融洽地交融了,他还发现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一个我化作了无数的我,他们以无法估量的速度向广袤的天空和大地散射开去,奔向不同的方向,最终他们也会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从而获得宁静和安详。
兰芝看到了呆子的消失,他的消失是在一刹那完成的,那些无数的光点在消失前的一瞬间突然放射出她无法直视的光芒,她听到了它们同时发出的惊天动地般的欢笑,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欢乐,是摆脱了一切束缚后,永远不再为世俗所累的欢乐。兰芝被这种欢乐感染着,她好想跟它们一同去。
可是不行!
因为她接收到了信息:你要拯救小竹子!你要拯救任何你能够拯救的生命!这将是你以后人生的使命!
这个信息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向她宣誓,这股力量促使她忘记那种欢乐带来的巨大诱惑,让她立即冷静下来,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王兰芝知道:以后她将不得不为此而活着,因为她没有反抗的力量,神秘的力量把这个宣誓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最终变成了她生命里最大的本能。
于是,当小竹子的灵魂面对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疾射而来时,她把那缕想要挣脱的灵魂牢牢抓住,并及时将它塞回了小竹子那具破烂不堪的躯体。她没想到这一切能够完成得这么快,比光还快,这让她完成后战栗不已,这是什么力量?
在空中正在消失的无数光点突然停止了欢笑,它们在消失前同声喊道:那是神的力量!神的力量!力量!
王兰芝不相信自己会有神的力量。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让飘浮着的自我回到身体里来,它们不需要她张口召唤,只要她一想,它们就回来了。没有等待,无论光有多么快,只要跨越距离,就总会有等待,而她对自我的召唤却不需等待,只要她想到,她所想的就完成了。
这是神的力量!
她扫视了整个的现场,有三具尸体,对此她无可奈何,因为原来依附在三具躯体上的魂灵已经变成无数光点消散了。
有两个重伤者,一个是小竹子。他现在很痛苦,痛苦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因此他的神经自我封闭了,兰芝的目光相当清晰地扫过了小竹子的躯体,她很快地诊断出他至少需要六个月的治疗,失血、骨折、内脏受损严重,其中有一些需要她来帮助,更多的是需要药物,还有,当然还有时间。不过没关系,这个家伙会好起来的。她发现小竹子的躯体正中有一条明亮的线,那是他的任脉,她没想到小竹子这么年轻就已经打通了任脉,要知道,绝大多数人一生也做不到。
她又扫视了吕佐。这个人伤得也很严重,不过他会活下来,药物和医生就能够帮助他,他也同样出现失血、骨折的情况,但他的内脏很安全。这个人的身上没有那条明亮的光带。
张十五注意到那个姑娘在打量自己。此时他正蹲着检视吕大人的伤,但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能凭感觉怀疑大人会不会死去。
“你是他的手下?”兰芝问张十五。
“是,我叫张十五,这位受伤严重的是吕大人,我们一同从京城来,我们是来处理吴山竹林村的火案的办案公人。那三个死去的是我的同僚。”张十五在兰芝的目光逼视下,把一切重点都简要地说了出来。
兰芝点点头。“你不要担心吕大人,他会痊愈的。他需要很好的跌打大夫,他大概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
张十五木呆呆地望着这个脸上有疤的姑娘,他由衷地信任她,不是因为她漂亮,也不是因为她说话的语气,而是他本来就应该相信这个姑娘。
“等吕大人醒过来,请你帮忙告诉他,这个小竹子我带走了,因为他需要我的治疗。”
张十五目光清澈了一些,他仍有些迷茫,“可是,他……他是个犯人,大人不会同意他……”
“当然,他不是逃走了,他只是因为需要治疗,如果在你们的牢里,他很快就会死去,再好的大夫也无法医治他,你明白吗?对你们来说,小竹子已经死了。”
张十五的目光又凝固了,“是的,他已经死了,小竹子的前胸和后背都受了重击,我和吕大人都亲眼看见了,因此他非死不可。”
兰芝皱起眉头,这个神情在张十五看来很美。兰芝运用神秘之力的技能太生疏了,她无法让张十五相信自己要他表达给吕大人的意思,她觉得可以重新来过,但是不行了,她知道那些逃走的公人正带了大队的官兵朝这里进发,那样就太麻烦了。再说,她还无法确定能否让这么多的人同时相信自己要他们相信的话。
她向张十五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小竹子身边,她抱起这个男人,全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年轻的姑娘就害羞,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他因为痛苦而面容扭曲,脸色即便在朝霞的映照下也仍然十分苍白,他衣服的前胸上全是凝固了的血渍,颜色已经呈现出紫黑色。
张十五看着姑娘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轻松地抱起了小竹子,然后又见她轻盈地向远处走去,她走得并不快,像极了一个在市井间闲逛的姑娘,但她一下子就消失了。
张十五摇摇头,他不想让这种幻象干扰自己,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怎么会觉得那姑娘像个鬼魅一般,一定是刚才被吓坏了。
张十五听到远处传来很多人奔跑的声音,一群看热闹的人也渐渐聚集到这里,他要表现出一个官府人员应有的姿态来。吕大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最多休息三四个月就能康复。
“都站开些,官府正在办案!”他冲着那些赶过来的无知的人们喊道:“都站远些,不怕受到牵连吗?”张十五感觉自己很威风,在这些愚蠢的百姓面前,你没必要给他们好的脸色来看。
小竹子在一阵巨大的疼痛中醒了过来。他无法控制自己,因此只有大声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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