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数条的未读消息以及来电提醒。逢羽吓得差点跳起来。乘出租车去了学校,他穿得单薄,不像在过冬天,而逢羽把脸深深埋进围巾,两只手也不肯露出来,不给任何能和冷空气接触的机会,她看着郁乘莱的脖子,担心刺骨的冷意从他的衣领钻进去,就解开自己的围巾,踮起脚,从脑后套上他的脖子,他配合地低了低头,任由她把围巾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再打上一个结。教学楼就在身后,逢羽说:“你回去吧,我改天再去看你。”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问她几点上课。逢羽伸着脑袋看他手机,说:“三分钟。”“两分钟够吗?”逢羽不明白他的意思,接下来被揽进怀中,她闭了闭眼把脸贴在他身上,他的衣服上都沾着霜和雾,衣料凉凉的,一股子清冽的味道,昨晚可不一样,他像滚烫的火。不停有人路过,逢羽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怕被人认出,听到头顶上他的话:“还有20秒。”逢羽数着倒计时:“19、18、17……”小跑进楼里,没忍住又跑到二楼的窗口偷偷看他,发现他仍站在原处,一下子抓个正着,她没忍住笑了。他身后的银杏树把天空都染上了金色,远远看着,发现他的确瘦了一些,模样也更沉默了,但还是露出一贯的笑容朝她挥手,转身回去的时候,背影在她看来甚至是单薄的,他走得很慢,两手放在口袋里,应该是低头看着地面,身后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按响铃铛,提醒他让路,郁乘莱没听到,女孩下来推着车子绕过去,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逢羽脸上的笑消失,心脏每跳一下,都是疼。三个月前,郁乘莱驱车载父母去机场,老夫妻订了去国外度假的机票,路上,车子与一辆货车相撞,坐在后座的郁家父母双双毙命。一家人只有他活了下来,只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不开车了。高数课上,逢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足够让臆想中的车祸场景挤进她的睡眠,梦见一身是血的郁乘莱,一动不动地坐在被挤压变形的车厢里,他一直睁着眼,未放大的瞳孔致命他是个活人,却像是失了魂。身体不受管制地抽搐了下,同时逢羽尖叫着抬起头。台上台下老师和同学都被她吓到了,一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她平复下呼吸,低头说了句对不起,紧紧握着一支笔,书页上数字公式密密麻麻,手止不住地发抖。第三颗山上温度偏低,冬天很少有人热衷这里,工作日游客就更少,万栖山在这时回归属于它的寂静。坐缆车上山,逢羽扒着玻璃往下看,下面雾茫茫的一片,缆车平稳地滑动着,驶向山的另一边。缆车内空间狭小,为保持平衡,和郁乘莱面对面坐着,膝盖抵在一起。约他出来是为散心,在太阳下晒一晒阴郁的心情,避免心底的角落潮湿久了,会生病。逢羽背着光,而玻璃反射过来的强烈阳光,照在郁乘莱的皮肤上,让他睁不开眼,眼睫毛都成了金色的,身子向后倚着,眼睛也半眯起来,不知道是在打盹儿,还是在看着什么。这样看起来果然是温暖的,她满意了,往前倾着身子,郁乘莱会意地,也将前半身探过去,距离近得连鼻尖都能碰到,她倏地又往前挪了几公分,嘴唇贴在他的脸颊和唇角,蜻蜓点水一样,然后,细细碎碎的吻一路挪到了另一边,两只温软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如果在路边看到一只晒太阳的猫,她会本能地停下下,用手心贴上它温暖细腻的绒毛,对一只猫的喜欢,是用不停的抚摸来表达,对人的喜欢,则是用亲吻。一点一点地,用柔软的嘴唇撒播着触感,如同一根羽毛,隔靴瘙痒,厚重的衣服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的一只手按在她脑后,这下她想起开也没办法了,呼吸都艰难起来,推着他,说着放开,他的舌尖便趁虚而入了。她拉上衣服拉链,缠好围巾先一步下去,用手机屏幕照一照自己的嘴唇,果然,口红已经花掉了,她回头看看郁乘莱,他拎着他们的行李包走在后面,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唇边也留下了斑驳的绯红,如同品尝过了一颗梅子。逢羽笑着问:“喂,好不好吃?”朋友送的门票包含一张酒店的住宿券,一路走了满身的汗,逢羽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窗口,山间灰色的枝桠交错着企图挡住天空,树冠上叶子依然茂密,褪了色的叶子把大山染成冬天的颜色,如果不是一团团游浮的云朵,她会误认为这只是一幅巨大的写实画。郁乘莱不在,她把头发吹干,翻出干净的毛衣,抽开浴袍腰带,两边圆润的肩膀往前收拢,浴袍顺势滑落在脚边。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开门声,逢羽还在系软皮短靴的鞋带,问:“我们待会儿吃点什么呢?”郁乘莱说:“你姑姑也来了。”逢羽拨开脸上的头发,直起身子。“刚在电梯口遇到了,去打声招呼吧。”他说。逢羽坐在床边犹豫着。她害怕自己和郁乘莱一起出现的情况让徐一青发现什么,更怕自己现在过去,会被错误地理解。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迟钝一点,这样可能就不会太自责,不会像现在,愧疚得如同抢走别人的东西。逢羽认识郁乘莱是在十五岁,在那个时候,徐一青刚大学毕业,留校做了助教,带的就是郁乘莱所在的班。“我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他。”那时的徐一青这样和逢羽说。逢羽是在徐一青学校附近租住的公寓见到郁乘莱的,在此之前他们也见过面,不过并不熟悉,也没多说过几句话,打开门时他就站在那儿,一个被自己挂念过的人突然惊喜地出现,看到这么一张脸,让她感觉是拆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郁乘莱手里拿着一摞资料,省略了寒暄,问她:“你姑姑呢?”“在午睡,你找她有事吗?”真后悔刚刚吃下了一杯巧克力,不知道有没有幼稚地把颜色染到嘴唇上,她舌端露出一点舔了下嘴唇,同时目光打量着他,从黑t恤的领口转移到握着资料的那只手,一只黑色的手表,表盘复杂,他的手背上筋骨明显,延伸到小臂。上一次见面时,记得他穿的t恤是白色。即便比她年长了好几岁,也依然是非常年轻的,而且是吸引人的。总遗憾学校里见不到好看的男孩子,她想,是不是大学里有很多郁乘莱这样的人。“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去叫醒她。”郁乘莱只是把资料交给她转交,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转身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逢羽又叫住他:“那个……对了,郁乘莱,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顿了顿,他说:“逢羽?”这两个字,字音温柔,被他说出,像落下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站立的狭窄的楼梯间。他应该是不确定,思索事情的时候应该总喜欢拧一下眉,偏他眉形又极好看,逢羽看着那里接着又舒展开,这时他看着别处想了想,短暂地笑了下,这次他笃定了,又说:“逢羽。”“没错吧?”徐一青起床后,逢羽告诉她郁乘莱来过,看着她那懊悔的表情,懵懵懂懂地问是不是喜欢郁乘莱,徐一青不假思索的答案莫名让她失落,就像一小时前,自己的名字从郁乘莱口中说出,莫名让她心情灿烂。徐一青喜欢他,可以让全世界知道,她喜欢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循着房间号找到徐一青所在的客房,门打开着,一个保洁阿姨在做卫生,逢羽问里面的客人呢,保洁阿姨告诉她,刚刚退房了。她还说,这个客人是公司组织来这里出游的,一群人几分钟前才下电梯离开,她住了两天,人不光漂亮还大方,每天都给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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