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散去的人群惊得全都回头看他,裴厌神色不变,只盯着裴虎子,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脸上的长疤,说:“就这个,他把我扔进深山老林子里喂狼,自己跑了,我在山里奔逃时摔倒,差点被树枝戳瞎眼睛,留了这个疤,他俩不想叫人知道,差点打断我的腿不让说出去。”
“这事你爹娘都知道,也是他俩商量好的。”裴厌说完,见众人或震惊或同情的神色,掩饰了不耐烦,垂下眼睛扛着扁担走了,裴家非来惹他,既然人多,将裴兴旺和叶金蓉干的好事说出来算是还了一报。
当年他侥幸从山里逃脱,顺着记忆里的路跑回家时,不但脸上腿上的血没人给擦,伤势更是没人管,裴兴旺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又打了他一顿,和叶金蓉一起威胁他不准将这事说出去,否则连窝头都不给他吃。
他当时饿极了,也被打怕了,脸上这么明显一条长疤都不敢和人说是怎么来的,隐瞒至今。
村里人的目光让裴虎子涨红了脸,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灰溜溜离开了。
顾兰时想起那天狗儿跟他说的话,恰好和裴厌所说对上了,怎么看都像是真的,对裴兴旺的狠心十分诧异。
旁边苗秋莲睁大了眼睛,真真是一对好爹娘,要弄死才七岁的亲儿子。
裴厌没有理会任何人,转身依旧往地里走,他神色冷峻,对打了亲娘揍了亲兄弟一事没有任何愧疚,至于裴兴旺,他低垂眼眸,压下快弯起的唇角。
裴兴旺没有扯谎,许是冤家路窄,偏偏让他在山里看见摔伤的老东西,没落井下石都算好的,竟然指望让他救扶。
说起来,他当时在那里看着裴兴旺挣扎,旁边正好有块大石头,也动了用石头砸死对方的心,不过思索再三,让对方躺在山沟子里等死比搬石头省力气,可惜被裴家人找到了裴兴旺。
没死成有些遗憾,但今天废了裴胜一条腿也算件高兴事。
裴家。
裴胜媳妇方云在院里一边哭一边骂:“早说了别去招惹,撵出去就完了,何必再生事,没一个听我的,猪油蒙了心,一味只知道使坏,这下好,命都得搭进去,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看你们有几条命够人家杀。”
叶金蓉挨了打又一肚子气,请了郎中回来就歪坐在椅子上哎呦哎呦喊心口疼脸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听见后脑门青筋直跳,却说不出辩驳的话,越发气恼。
方云是裴胜十七岁时娶的,当时裴厌十三岁,她过门后见裴家都不待见裴厌,于是也没把裴厌放在眼里,遇到不想干的活就扔给裴厌去做,支使起来还算顺手,见裴厌挨了打还没吃的,她偶尔会扔半个窝头,没裴家几个人心狠。
没想到嫁过来第二年就招兵丁,裴兴旺不愿出钱抵了,只能出人的话,势必会落在裴胜头上,她当时哭了好几天,那兵营岂是好去处,万一命不好碰上打仗,就什么都没了。
好在裴家人也不愿大儿子裴胜去铤这个险,最后一商议让裴厌去,她喜不自胜,哪有不乐意的,还给裴厌炒了几个菜讨好奉承,同家里人撺掇游说好几天,总算让裴厌替了裴胜。
裴厌从外面回来后她记着这份情义,却也在裴家人赶走裴厌时一言不发,她在心中思量,这哪里是她心狠不记人情,实在是家里艰难。
她和裴胜生了两个儿子,日后儿子大了要住房要娶媳妇,再多个裴厌的话,屋子不够住,裴厌又没娶亲,留在家里只会花钱。
还有个裴虎子也得娶媳妇,他们又没分家,裴胜挣的钱一大半都要交公,手里只余一点铜板,娶媳妇要从公婆手里出,不就等同是裴胜挣钱给两个弟弟娶媳妇,如此,挣钱再多也不够使的,少一个是一个,她还有两个儿子呢。
况且是裴家要撵裴厌,又不是她撺掇的。
裴虎子在院里洗脸,口中不断嘶嘶吸气,鼻子疼脸疼,听见大嫂哭骂心烦不已,摔了手里布巾就进房。
郎中还在屋里给裴胜接骨包扎,方云不管外人,又骂道:“昨儿你们说要去打人,怎么今儿不见你们的威风,我呸!还指着人家不敢还手呢,连家门都不让进,人家早就不认你们了!”
“狗屁倒灶的,就你长了嘴。”叶金蓉没忍住骂了回去。
刚才裴胜被抬回来时,方云几乎吓破了胆,以为他死了,听郎中说没有性命之忧才缓过神。
因想起昨天她劝裴胜和叶金蓉不要去找裴厌麻烦,可这两人不听,一时气恼上头,管他什么公公婆婆,她汉子伤成这样,没指着叶金蓉鼻子骂都是她好性儿。
等郎中从屋里出来开药方,说裴胜腿断了,恐怕不好治,就算治好也会留下病根子,方云又是一场哭骂吵嚷开来,扰的四邻都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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