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层层屋脊温柔起伏,一点看不出白天的巍峨和严肃。我和师傅现在住在城西明宇的别庄里,深院闩门,静静的没有声音。我翻墙跳进庄里,隔着错落有致的花木,看到师傅的窗子上还是亮着的。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似乎这样做可以让自己的心虚退去,勇气倍增。不知道这说法灵不灵,我趁着这口气的劲头还没消,举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师傅恍如天籁的声音说:「进来吧。」师傅坐在灯下,眼波盈盈扫了我一眼,并没有愠怒气恼的神色。可是我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松懈。师傅他从来都不把七情摆在脸上,有句话叫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种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我师傅当然是一个,明宇是一个,龙成天只怕不但面不改色,还会谈笑自若呢,要没有那股气势,他的帝位也没有那么稳,立一个男后,做了许多奇事。言官们谏折如山,他还不是依然故我。师傅指指一边的椅子,「过来。」我乖乖的挨过去,半个身子斜坐下来,眼睛偷着递着打量师傅。他并没有形容憔悴,我先放下一半心事;再看他坐的稳稳的,气势如静雪深潭,又下了另一小半心。师傅只管看他的书,好像旁边根本没有坐着一个大活人一样。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要是师傅一见我就劈头照脸揍我一顿,或是痛骂一场,我心里倒踏实了。可是现在他的表现,好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半点火气也没有,倒让我心里没有底。我咽口口水,试探着说:「这么晚了……师傅还没睡?」虽然无数次在张口之前都想唤他名字……可是远生这两个字,比实心的铁砣还要沉重,怎么也喊不出来。心底苦笑,大概是我太尊师重道了……或者说,是师傅太有威严了吧。从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时,就总在他面前不敢大喘气儿,那时候他只是文弱书生,可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从骨子里透出来。被他打过手板,罚过站,抄过书,罚过跪……还……打过屁股……这样的师傅,就算我再想直呼其名,可就怎么也喊不出来。并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师傅他积威之下,我不敢造次。「不想睡,看会儿书。」师傅淡淡的说,眉眼在烛光下几乎流转生辉,像漂亮的珍珠一样。真是……我偷偷咽口水。怎么说师傅也该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可是看他的脸庞,眼睛……那么美丽清雅的他,只像个饱读诗书的少年。「……」我张了一下嘴,犹豫了下,还是说:「师傅,对不起……」再让我装若无其事,我真装不下去。他眉尖微微一动,却说:「没什么。」叹口气--我老老实实蹲下身,下巴搁在他的膝上,「师傅,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他淡淡的说:「你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下药?」我马上垂头认错,「药是我下的……这个的确是我不好。」「只是错在下药?」我再低头,「后来……更不对。」他把书轻轻放下,语如纶音:「既然知道错,那么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呢?」我愣了一下。啊,这是要我作法自毙么?我试着说:「我……我去拿竹鞭来?」他正眼也不看我,又捧起书来。「师傅,我替你斟茶……「师傅,我帮你捶背……「师傅,你要不要歇息了?我替你备浴水好不好?「师傅,要不,你睡着,我跪着……跪到你觉得可以起来我再起来……」还不行么?「师傅,给你……」我有气无力。他看了一眼,眼中寒芒一闪,「这是做什么?」我托着短剑,「我任你处置,你看我哪儿不顺眼,就把哪块儿割下来好了。」他不动,我也不动,就这么僵持。师傅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的膝盖已经开始刺刺的作痛。师傅一手搭在我手上,声音总算有了些温度:「起来。」我一手扶着他的腿想站起来,可是跪太久腿麻了,身子一歪,竟然扑到了他身上。「师傅,师傅……我真不是有意的……」手慌脚乱的要赶紧起来,手乱扶了一把……扶……扶……我扶到了师傅的……他垂下眼帘看看我的手,又抬起眼来,居然浅浅一笑,「我看你就是有意的。」我像被火烫到一样急忙缩手,期期艾艾说不上来话。师傅收敛了笑意,转过头去,还是不理我。心一横,我直接了当说:「师傅,让我看看你的伤。」就算下一刻会被他杀人灭口我也认了,我的性子急,这样磨来磨去,我都快磨死了还没个明确说法。要杀要剐,咱干脆的说明白不行么?他极淡定的点点头,说:「好。」咦?我是不是幻听了?师傅他说……好?接下来的时光像是中邪……啊啊,打的什么破比方……像是做梦。我让人送进热水来,自己避到外室,师傅在屏风后沐浴。尽管我一千一万个想进屏风里去……不是好色!我没那么色!我又不是章皇后那个没节操的……我只是想看看师傅他,有没有被我昨晚的莽撞伤到。水声淅淅沥沥,听的人心里一点一点的发软发热。师傅……他其实面冷心热。要是不喜欢我,万万不会让我近他的身……其实我心里明白,就是……就是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一下……师傅不是那等迂人,他不喜欢我的话,就算我为他做再多,他也不可能因为愧疚感而对我……对我……像现在一般。我捧着下巴傻笑,屏风后的水声慢慢变小,然后师傅清声喊:「你过来吧。」心里发颤,手直哆嗦……师傅他……他……他让我看伤……他的伤在……我……啊,怎么觉得鼻腔这么热热的……大口吸气,想让急促的心跳慢下来。「药在桌上。」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过热水的关系,听起来有些偏软。不……不行,没有用,心跳还是一样快,甚至感觉是要越来越快。师傅姿势慵懒的坐在床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袍子,说不上什么料子,棉袍大概没有这么光滑,而丝袍没有这么柔软。烛光映在他的眼睛上,那两泓深潭似的眼睛上面,有跳跃的火苗。很奇异的组合,他明明是那么冷冽清淡的一个人,可是却被黄晕的烛光,映得有些微微的金红色,在他的衣衫上肌肤上还有……那美丽的眼睛里面,都有流光熠熠,婉转绰约的一份光。微艳的光弧,一下子就圈住了双眼。「过来吧。」我一步一步像踩在棉堆里,飘飘然、悠悠然、不知所以然,站到床前,只会看着他发愣。这张脸孔……明明已经认识了这么久,却还在每一次看到的时候,不能自己的惊艳。「师傅……」他懒懒伏下身,轻轻指了指床头。那里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像是漂亮的珠贝,带着珊瑚色……和他的指甲一样的颜色光泽。我手抖了两下,好不容易才把那个拿起来,打开盖子,有点凉凉的药香,闻不出来是什么做的。屋里很静,香鼎吐烟,红蜡滴泪。师傅静静的说:「怎么了?」我回过神来,竟然坐在床前发起呆了,「我……」「你能隔着衣裳看伤?」他轻笑了一声,笑声像是一枝柔韧鹅毛擦过耳郭,连心里都像被根细丝,密密的勒起来,一抖一抖的吊着。好像全身的血一下子全冲上脑袋,耳朵里嗡嗡响,眼睛发烫发涨……呼吸困难。师傅他这是……这是要便宜我,还是要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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