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平静的回视着他,道,“天界诸神,为何要畏惧区区一个凡人?”
“你——”
天帝恢宏真音便在此刻传来,他打断了争吵,询问,“舞霓,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乐神正茫然的听着乐韶歌和战神的争论。就她看来,这是一件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的事,但这并不重要。她所在意的是,她听得出乐韶歌所说的一切都不是出自理智和公义之心。乐韶歌只是自私的、顽固的、不惜一切的想要保住天魔的灵魂。这让她身上那空灵自在如云上流风石上流泉的乐音里,混入了沉重的悲伤的杂音。
舞霓感到不可思议——当人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时,体内汲汲营营的思虑敲击出的乐音,竟也可以是悲悯哀伤的吗?
她当然明白什么是悲伤,那是当她第一次亲见有天人死去时得知的感受——在此之前她只为天帝的智慧和天神们的欢宴而歌唱舞蹈,当然偶尔她也为战争的豪兴壮声。但随着死去的天人越来越多,悲伤渐渐也成为她哀歌的理由。
然而乐韶歌的悲伤却似乎出自更复杂沉重的缘由,远比天界一切纠纷更厚重。这令舞霓感到着迷。
她知道乐韶歌和天界诸神都不同——她来自神代终结之后的四境,虽生为天女,身上却无丝毫神性。已同她所知的“天人”截然不同,或许该称她为凡人更妥当些。
她忍不住想,她身上那种复杂而谐美的音韵,那令人着迷的欢喜悲伤顽强执着,是否正是因为她的“人性”?
这时,她听到天帝在唤她。
舞霓匆忙回神过来。当她意识到天帝以“舞霓”之名称呼她,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情感,难过的同时又有欢喜。
她并不在意那灵魂的去留。
留下它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只能在未来一一揭开,此刻是难以预测的。
而将它除去,则不过是保持无聊的现状。而无聊的现状日后会变得怎样,也依旧是难以预料的。
她只能判断,乐韶歌的主张里掺杂了她的私心,而战神则是纯然在为宇宙的未来考量。
但究竟谁的言论会导向更合理的未来,却难以断定。
她想给天帝最公允睿智的建议,可当她看向乐韶歌时,却发觉自己更想满足她的心愿。
她为此感到羞耻,却难以抗拒这种私情。
她即将为此陷入痛苦和纠结时,忽的想起来此之前乐韶歌的叮咛。
舞霓于是豁然开朗,她说,“我想先听完她的吟唱。”
第75章
舞霓雀跃的看向乐韶歌,说,“你说你有能打动我的乐曲,就在这儿唱歌我,唱给所有天神听吧!让我听听究竟是什么,让你坚信它能打动我。”
大殿之中再次骚动起来,“这是玩乐的时候吗?!”
“为什么不是?”舞霓微笑着说,“天魔已被封印了,这难道不该庆祝吗?纵然日后封印破解,天魔再临,那也是不知多久之后的事了。在此之前何不欢饮歌唱?我们困守此地,唯一的目的就是对付天魔,眼下也再无旁的事可做了吧!”
“我们在讨论天魔的魂魄!”
“不是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吗?”舞霓微笑着,“既然争执不下,何不稍微歇一歇?那可是能打动乐神的乐曲,必然是天界所无,是你我闻所未闻的故事,你们便不想听一听吗?”
众神颇有些无言以对。舞霓于是接着说道,“何况,我想,这也和她为什么该让天魔经历轮回有关。就让她竭尽全力来说服我们吧。若她能说服,我们便可摆脱眼下的困境。若她不能做到——那也不过是稍稍延长了我们的争执罢了,又有什么害处?”
众神再次陷入沉默——在天魔被封印的此刻,他们这些流放者的时间,确实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
这时天帝再次开口,他说,“就这么办吧。”
乐韶歌于是在众神面前陈设琴案,开始她的吟唱。
她曾听过乐神的轻歌,她可以想象众神平日所欣赏的是怎样的舞乐,那是凭凡人的技巧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天籁。单凭乐曲本身她不可能给他们以新奇和惊艳。然而这世上确实有他们闻所未闻的歌曲,那歌曲的动人之处从来都不在于技巧和旋律本身。那便是人类一切旋律所共同吟唱的,凡人歌。
没有任何开场白,她挥手一拨,便是汹涌澎湃的金戈铁马之声。
那旋律紧促激烈,间不容发。仿佛战车错毂,短兵相交,生死相搏,令原本以为她将吟唱靡靡之音的众神们霎时脑中一醒,已不由被攫住了心。
那无疑是一曲战歌。那曲中有不屈的战意,有壮烈的拼杀。她手指快得残影乱飞,在那残影中几可看见拼杀中飞溅的鲜血,前赴后继死去的战士。众神们不由便记起了同天魔的战事里最激昂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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