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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正在东宫里发愁，章哥算落地后，能吃能睡，一日长大一分，越看越喜人。满月之后，玉姐便能下地，头一件事便是要沐浴。正月末二月初，乍暖还寒，泡在大浴桶里，玉姐笑道：&ldo;许久不曾痛痛快快洗上一回澡了……&rdo;朵儿亲自伺候着，与她擦背，听玉姐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不知何故，忙绕到玉姐身前来。只见玉姐手儿伸在水下头，满脸不敢置信，忽地站了起来，这下连朵儿也瞧着了。玉姐声儿都抖了：&ldo;你……也看着了？&rdo;朵儿嘴角一抽一抽，不知说个甚的好。玉姐伸手往肚皮上摸，张大了嘴，几乎要尖叫出来！她肚皮都皱了！朵儿口拙，连声道：&ldo;姐儿休急！姐儿休急！先洗完了再出来，热汤里泡泡，仔细着凉。&rdo;玉姐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凡女人，便没有个不爱美的，便没有个不在意容貌身段儿的。玉姐因怀孕生子，从头到脚略丰润了一圈儿，然丰润得匀称，自以不过是因怀孕进补又少动，方如此丰腴，生完孩子，不再这般进补，又多走动，自然还如往昔轻盈。谁个想到肚皮居然塌了！饶是玉姐这般镇定人，这回也着了慌了。朵儿咽口唾沫，将玉姐按到水里，唤两个小宫女来看着，自去寻小茶儿。她两个在洪家时便是一同伺候着玉姐的，小茶儿素来有主意，朵儿自来也愿意听她说个幺二三。朵儿虽木了些儿，这些年到底有些个长进，思来想去，这东宫上下唯有小茶儿与胡妈妈两个是已婚生子的妇人，玉姐这般模样，能问的便也只有这两个了。两人里，朵儿显与小茶儿更熟些，又同在玉姐跟前伺候多年。却说朵儿匆忙去寻小茶儿，此时章哥已睡了，朵儿叫一声：&ldo;小茶姐。&rdo;小茶儿将章哥留与胡氏，自出来应一声，见是朵儿，亦悄声道：&ldo;你不是伺候娘娘沐浴来的？怎地跑过来了？&rdo;朵儿附在小茶儿耳边道：&ldo;我是伺候娘娘来的，方才……&rdo;如此这般一说。小茶儿&ldo;噗&rdo;一声儿笑将出来，袖儿里取出方帕子往朵儿手里一递：&ldo;快擦擦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看你这小脸儿煞白，将我吓好大一跳，还道有甚个事哩。不碍的，休怕，我与娘娘说去，不多久便能回来了。&rdo;朵儿将帕子往脸上一抹，东宫的宫女惯例是不好涂脂抹粉的，只因冬春干燥，脸上涂了些面脂，连着汗一道擦了，又催小茶儿速去。小茶儿与朵儿两个到的时候，玉姐正泡在浴桶里，一脸沉肃，也不知在想个甚。朵儿将手一摆，两个正往大桶里续热水的宫女儿便放下小桶，将卷起的袖儿放下，一施礼，悄悄儿退了出去。小茶儿却上前来，拿着丝瓜瓤儿，轻轻与玉姐刷背，口上却笑道：&ldo;吓着姐儿了？&rdo;她两个来时玉姐便知，因知小茶儿为人，听小茶儿这般说，玉姐竟放下心来‐‐小茶儿素来知道轻松，能打趣儿，便是事情并不太糟。玉姐想明此节，脸上也有了丝儿笑影儿：&ldo;朵儿唤你来，便是叫你取笑我来？&rdo;小茶儿道：&ldo;是来是来，取笑姐儿难得有不晓得的事儿哩。&rdo;因攀着大浴桶的沿儿，趴到玉姐耳边，悄悄咬着耳朵：&ldo;我看看姐儿，这已是养得好得啦。我生家里那个孽障的时候，生完也吓一跳来，我娘说，女人生完孩子都是这样儿，慢慢儿就回来啦。您想，生个孩子，肚皮撑那么大，哪能一时半刻便收回的？家里厨下和面时，扯上一扯，它要往回缩，也需片刻哩。姐儿年轻，好得快。&rdo;玉姐道：&ldo;果真？能如先前一般？&rdo;小茶儿因拉着玉姐的手儿，往自家肚皮上一放：&ldo;您倒摸摸来，可还皱着？慢的年把，快的一年半载，也就养回来了。您是没经过，夫人又不得常伴身边，是以不知。下回便知道啦。&rdo;玉姐长出一口气，心里松快不少，低头看水底下层层叠叠，也不觉烦恼了，笑道：&ldo;可不是，不经过，总是不知道。&rdo;小茶儿笑道：&ldo;我唤朵儿来与娘娘擦背。&rdo;朵儿不用她说，一脸通红走了过来，小茶儿朝她挤挤眼儿，却退往一旁与玉姐说话儿，渐及说及秀英：&ldo;这一胎要还是个哥儿便圆满啦。&rdo;自此，玉姐能下地，心心念念是她那肚皮。因胡氏劝她：&ldo;虽出了月子，这二、三月里顶好不要累着。&rdo;也不便骑马，也不好搭射，日日打一回五禽戏，练一回八段锦。从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身子也是这般。何况她那肚皮是历经十月撑起，岂能一朝便缩了回去？小茶儿又叫厨下与她炖些个猪皮吃，每每乳母吃那下奶之物，也与她多炖两个猪蹄来啃，小半月儿，照小茶儿看来，腹上皮肤已缩了不少，玉姐眼里，还是与那日看的没甚分别。不免有些儿着急上火。小茶儿劝她：&ldo;哪能一口儿吃个胖子呢？&rdo;玉姐道：&ldo;你偏在我耳边提那个字来！&rdo;小茶儿道：&ldo;姐儿不爱听，我便不说，&rdo;又逗章哥，&ldo;哥儿可要记得娘娘为你吃了多少苦来。&rdo;说得玉姐心气渐平，叹道：&ldo;我怎不知万事急不得？都说我心急，你们也不想想……太子这都独个儿住了几个月了？还能叫他再空着？&rdo;小茶儿动一动嘴，想说什么，又忍下了，宫里毕竟不同民宅。玉姐切齿道：&ldo;搁外头，我能与他翻脸，到了宫里，只好一手打一手拉了。&rdo;小茶儿忙道：&ldo;便在外头，轻易也不好翻脸来。&rdo;玉姐冷笑道：&ldo;在外头，男人管不住自己，弄出婢生子来，叫他自家养去！&rdo;小茶儿便不言声了。玉姐道：&ldo;嫁进他家门儿里，我便知道有这一天了。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旁人家的婢生子能不认，他家里就得个个都认了，还有宗正在呢。外头宗室家里好叫婢妾喝酸汤，宫里却不能有这等汤药。弄个与章哥争家产的，如何是好？外头家业分便分了，推财相让也是美谈。这宫里头，他是嫡长，怎生推让？怎好分产？想做让皇帝，也须遇着唐玄宗。不幸遇着李世民，死且要利刃加身。&rdo;小茶儿低声道：&ldo;九哥不是糊涂人儿。&rdo;玉姐道：&ldo;怎样是糊涂，怎样是不糊涂？如今嫡长子也有了！便是他不愿意，我怕有小人也要撺掇着他行乐了。&rdo;说得小茶儿也跟着愁了起来。外头消息来时，玉姐正为此事发愁，一听这消息，如何还能忍得？登时挂了脸儿，亏得小茶儿从旁拉了拉她衣角，玉姐脑筋转得极快，转了个话头儿道：&ldo;崇庆殿这又是要生个甚事来？也不知要弄个甚样的人过来。&rdo;小茶儿顺势道：&ldo;崇庆殿？不是听说与咱这里不合么？&rdo;两人轻轻将话头儿转到崇庆殿此举必有坏心上来，连着朵儿、碧桃、青柳等，并东宫宦官、宫女，一听崇庆殿生事，登时同仇敌忾，皆以不当应了崇庆殿所议。待九哥回来时，玉姐皱着眉将此事说了，道：&ldo;不知她们是安的甚个心，是不是要与你和解了？也不知崇庆殿想与你甚样个人儿哩。&rdo;九哥一听两宫，眉头皱得比玉姐更深，道：&ldo;理她做甚？凭谁说，我也不要。你也休要接了。&rdo;玉姐道：&ldo;也是，章哥还小，小孩儿不经事。&rdo;九哥奇道：&ldo;怎又说到章哥了？好好一家人，要个外人来算个甚事？&rdo;玉姐心中快活，将眼儿把九哥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将九哥看得背上一寒，却听玉姐道：&ldo;你可要记着谁个与你才是一家人。&rdo;九哥初时并未听懂，看着玉姐的眼神儿，忽而福至心灵，张口便道：&ldo;用不着记，一直就在心里。&rdo;玉姐将他右手执起，一口咬在拇指根儿下，九哥疼了一哆嗦，却听玉姐悠悠道：&ldo;那日庙里戴了你家簪子，我就只认了你一个人了。我是容不得旁人的，你喜欢，也容不得，不喜欢，更容不得。&rdo;九哥道：&ldo;小生冤枉，原就忠心不二，崇庆殿害我！&rdo;玉姐心道，你现在说的也是真的，我就怕你以后要变心，横竖你现在有这个心，往后有我看着，你休想生出二心来！‐‐‐‐‐‐‐‐‐‐‐‐‐‐‐‐‐‐‐‐‐‐‐‐‐‐‐‐‐‐‐‐这头东宫小两口儿欢欢喜喜，那头慈宫却说皇后：&ldo;事是你说的，你便办去，丑话说在前头，休再弄些个先时那般不懂礼数的，叫人乱棍打将出来。你颜面尽失。&rdo;皇后自己也不想提这个，她又不是真个蠢透，这分明是要得罪太子妃、太子还未必领情的一件事。然她是皇后，又不能不说，说了，得罪人，人道她藏奸，不说，又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ldo;失职&rdo;‐‐哪个太子没几个嫔御呢？皇后里外不是人，左思右想，不如万事&ldo;依礼&rdo;而行。她又留了个心眼儿，先禀过慈宫，只消慈宫点过头，纵然东宫要怨，也是先怨上慈寿殿！她这主意打得好，不想慈寿殿只有比她聪明的，没有比她笨的，轻轻抬脚将这皮球又踢了回来！皇太后道：&ldo;你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后宫事原该你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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