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尚不知此节,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奇道:&ldo;哎呀呀,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父亲!&rdo;九哥道:&ldo;他道人是好哄的?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堂会审,哪个不是问案的老手?朱震一人未曾提审,先封他家账房,又翻出那婢子身契来,比着手印儿,便叫她现了原形。&rdo;玉姐听到此节,忍不得笑出声来:&ldo;单凭个手印儿就认了?物有相似。&rdo;九哥摇头道:&ldo;旁的不好说,这两个人手印儿却是不一样的。都是右手拇指,一个有斗,一个没斗。&rdo;玉姐叹道:&ldo;那是他失计较了。&rdo;九哥恨声道:&ldo;只恨他计谋败露,居然还大言不惭!&rdo;玉姐道:&ldo;可是作怪,他连桩坏事都做不周全,还有个甚好自傲的?&rdo;九哥道:&ldo;三堂会审,证据拿了来,先审那婢子,婢子胆怯,悉招了,那主意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还是他那宠姬想的,他还不如个妇人!便是这般禽兽,竟说若非尚主,他满腹才华必能施展开来!竟是长公主误了他!&rdo;但凡晓得些儿典章制度的人都明白,光禄大夫听着好听,看着光鲜,品级也高,却是并无实权,实打实的虚职散官儿。光禄大夫之职,始于汉武,设立之初便为的是顾问咨询,此后一直也不曾握个实权。赵唯丰原是驸马,官家即位,因生母所请,加他一个光禄大夫,也只为了看着好看罢了。他便以不得掌事,意常怏怏。玉姐听了,笑得直打跌:&ldo;本朝是要抑外戚来,可我也曾听说,太祖万安公主的驸马乃是太宗朝的枢使。一个眼高手低的玩艺儿,也敢挑剔长公主!瞎了他的狗眼!&rdo;九哥扶着她道:&ldo;你仔细些儿,不要大笑……我本不该说这些个腌臜事与你听的,你怀着身子,不可听这些个……&rdo;玉姐道:&ldo;他难道能一辈子不晓得?听听也没个坏处,总不好养得不知人间险恶。&rdo;九哥说了一通,心里好过了些儿,叹道:&ldo;就是这么个东西,我恨不得他去死,却也无可奈何?&rdo;玉姐因问:&ldo;怎么说?&rdo;肚里却早明白,依律&ldo;气死&rdo;实不是个说得过去的死法儿,不能实证他害死了长公主,便是身上没个人命,弄不死他。至如虐待女儿,便是将这女儿打死了,顶多有人说他一句&ldo;不慈&rdo;,长辈无故殴杀子孙的罪名,绝不致死,何况这姐儿还活着。至如宠妾,既不能证妻是叫害死的,那便不是宠妾灭妻,哪怕人人心里明白,也入不得他的罪。何况这妾实不曾叫扶正过。此事若未曾闹开,罗织旁罪来整治一个驸马,倒并不难,一做成大案,反而不好痛快下手了。果然,九哥也是这般说。玉姐道:&ldo;不是我说,长公主也是,为母则强,哪儿就这么平白撂开手去,她走了倒松快了,孩子岂不可怜?&rdo;九哥道:&ldo;总是做父亲的不好!&rdo;碧桃正与玉姐换热茶,听了便笑:&ldo;九哥与娘娘真个是,男的说父亲不好,女的说母亲不对,莫不是怪反了?&rdo;说得玉姐也笑了起来:&ldo;凡事当自省。&rdo;九哥点头道:&ldo;正是。&rdo;碧桃见他两个似有体己话儿要说,放下茶来便走,又丢眼色,叫了立着的宦官宫女一齐退了下去。九哥见她们这般行动,面上烫将起来。玉姐咬着袖子,低头闷笑,又悄拿眼来觑他。九哥道:&ldo;笑甚?笑甚哩?我看自家娘子哩。&rdo;玉姐道:&ldo;你看我,我如何不笑来?我怕往后,你不肯看我哩。&rdo;九哥道:&ldo;胡说!&rdo;玉姐道:&ldo;那可不定哩。休说无人催你纳妾哩。我只好趁这会儿多笑两声儿,往后,我怕我便笑不出来了。&rdo;九哥急道:&ldo;哪个说来?哪个说来?我一字也未尝应来!我穷来,养不起这些个人!&rdo;玉姐便要哭,道:&ldo;养得起你便要养了?&rdo;九哥哭丧一张脸儿道:&ldo;我只有养你们母子的钱,旁人谁也养不起。&rdo;说得玉姐破涕为笑:&ldo;你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你学坏了!&rdo;九哥急得赌咒:&ldo;都是真心话,我若说假话时,叫我立时去死!&rdo;吓得玉姐忙捂了他的嘴:&ldo;我的哥哥,你怎将这话也说出来了?再说,我便真恼了。&rdo;九哥握她手道:&ldo;我不是那样人。&rdo;语颇委屈。玉姐听他赌誓便后悔,见他满眼委屈样儿,心下更软,温言道:&ldo;是我的不是了,昨儿做了个梦,梦着四下大雾,我找不见你了。雾散了,你却与个美人儿一道走了,我叫你,你也不理。&rdo;九哥斩钉截铁道:&ldo;你是叫魇着了!&rdo;又悄悄附玉姐耳侧,&ldo;我头回见你,心便欢喜,你那时还作个男装,将我吓个半死,还道自己是个断袖儿。后来晓得是你,你不知我有多欢喜。&rdo;玉姐再忍不住,笑将出来:&ldo;驸马一身富贵悉自公主,尚敢如此,我心身皆系于你,唯恐见弃。你……早说当时事,好叫我安心便罢。再不敢胡乱赌誓了,再胡说时,叫我应了誓罢。&rdo;九哥连说不敢,小夫妻两个越发浓情蜜意了起来。‐‐‐‐‐‐‐‐‐‐‐‐‐‐‐‐‐‐‐‐‐‐‐‐‐‐‐‐‐‐‐‐东宫里和睦,外头却热闹得紧。慈宫、官家拍桌打凳儿,却也不能将这赵唯丰真个如何了。三司会审出来,三主官御案前一立,只官家问:&ldo;只能如此?&rdo;有眼睛的都看着了,淑寿长公主多半是叫气死的,赵唯丰不过削职为民,流放而已。钟慎道:&ldo;依律,不过如此。不依律事,臣不可言,陛下亦不可问。&rdo;官家道:&ldo;难道便如此结案?!&rdo;朱震道:&ldo;案尚不可结,臣初审时,见赵唯丰家姬妾衣帛,此乃违制。[1]当杖责。&rdo;既是官家要出气,他便与官家个出气筒。赵唯丰事情做得不地道,法治不了他,朱震也要叫他难受难受。官家道:&ldo;便宜他们了!着实打!&rdo;朱震虽应命,心里也瞧他不起,暗道,你也就这时候儿有本事。下去一套乱杖,不好打死,却将那宠姬萧氏打做半残。又奏请官家,点了淑寿公主昔年嫁妆,皆封存留与独女赵大姐。二十余年下来,公主嫁妆也花费不少,清点之人却不管不顾,比照原单追回。期间也不知卷了多少赵家财物走。待赵唯丰要回来收拾时,家里已不剩甚物件了。他原是勋贵子弟,却自负才华,本要读书考试的,不意却叫尚了主,心中不忿,便不留心这些个细务。那萧氏却是明白的,回来一看,哭都哭不出声儿来。官家听了这消息,方觉得快意起来。赵大姐早叫皇太后接到慈寿殿里住下,日日汤药伺候,只盼她速好,时时温言抚慰,以安其心。宫中自皇后往下,悉来安抚,玉姐也来看她几回。这赵大姐初见玉姐,却有些儿躲闪,玉姐一丝不悦也不显‐‐慈寿殿里住的人,不是这样儿,她还不敢信哩‐‐依旧和颜悦色。慈宫待这赵大姐儿,却又有些儿不满,她使淑妃试探,问她可忆家中父亲,赵大姐却只会哭泣。反是那老妈妈,一声声&ldo;贱人&rdo;&ldo;小妇&rdo;骂萧氏,却忘了淑妃也是个妾,听得淑妃浑身不自在。好容易支开这老妈妈,再问赵大姐时,她却是个老鼠胆子,一丝报复的心也生不出来。生不出这心来,如何能坚强肯上进?慈宫真个有些儿失望。这日却也是巧了,九哥身为太子,总不能不问候慈宫。往慈寿殿里去时,赵大姐正侍立在侧,两人今算是表兄妹,慈宫便叫见礼,那赵大姐一见九哥,便觉他稳重可靠,不由心如鹿撞。慈宫看在眼里,又生主意。她能看着,何况玉姐?玉姐看慈宫与赵大姐儿两个这般,心中恼极:我道怎生消停了,原来在这处等着我哩?!头回见,慈宫不好多言,只说叫九哥常来。又说:&ldo;姐儿来这宫里,我这里都是老婆子,她也没个说话的人儿,得闲时,叫她与你们做个伴儿去,也好与太子妃解闷儿。&rdo;玉姐道:&ldo;姐儿是娘娘宝贝,怎好拿来解闷儿?若是娘娘不嫌弃,我便常来看姐儿罢,她身子才好,不可奔波。&rdo;慈宫一笑。回了东宫,九哥犹说:&ldo;原该是捧着长大的个姐儿,如今看着却是娇娇怯怯的样儿,话也不敢说,一动也不敢动,却不可怜!&rdo;玉姐道:&ldo;你怜她,我便请她请了来,你护她一世,如何?&rdo;九哥听这话不对,再不敢应,只说:&ldo;又说笑。&rdo;玉姐道:&ldo;那你说,她现养在慈宫,慈宫会将她送哪处去?&rdo;事涉慈宫,九哥不由严肃起来。玉姐趁势道:&ldo;慈宫可是她恩人哩。你是觉慈宫做不出,还是她受人恩惠却不报?&rdo;九哥恍然大悟:&ldo;是以慈宫叫她常往咱这处来,你却婉言谢绝?镇日应付这些个事,生受你了。&rdo;玉姐放下心来,捧腹道:&ldo;我也练出了些儿来了。&rdo;九哥因叹玉姐辛苦,便不常往慈寿殿去,又替玉姐告病。玉姐算着也差不离了,依他所言,自在东宫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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