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儿听了,想一下道:&ldo;娘在这家里便安心伺候着,这家里厚道着哩,我……我还想伺候着姐儿。&rdo;袁妈妈道:&ldo;你便成婚,倒更好跟着姐儿哩。休要想着那家是王府里出来的,许有更好的,那处人多,恐也乱,听说府君这里还好,京里人更多,人多是非也多哩。咱原先那一家,那一个乱样,你那时也该记事儿了,总该晓得家愈大,事愈多。&rdo;小茶儿道:&ldo;娘,我省得哩。你好使我想一想。娘子肯问咱,便是青眼看咱,也不在此几日。&rdo;袁妈妈应了,小茶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她与一个人有些好,那人却也是这家里人也不是这家里人,乃是苏先生身边伺候的明智儿。这明智儿是苏先生书僮,却又是程家买来的。小茶儿想,主人家与她婚配成房,是做姐儿陪房,自然是要原主人家里的人才好放心。想着便不由愁肠百结。‐‐‐‐‐‐‐‐‐‐‐‐‐‐‐‐‐‐‐‐‐‐‐‐‐‐‐‐‐‐‐‐这头袁妈妈回了秀英:&ldo;死妮子不肯开口哩,怕还得老婆子再问问她。&rdo;秀英笑道:&ldo;一般养闺女的,你的心我怎地不知?就这一个闺女,背着抱着怕摔怕化的,叫她多想想,也是好的。不拘哪一个,她出门子,我与她新铺盖头面,新布衣裳。&rdo;袁妈妈忙磕头谢了。秀英道:&ldo;她是个有主意的,你不须挂心的,且在玉姐身边,她们两个,好着呢。玉姐自看顾她。&rdo;玉姐果然看顾小茶儿,小茶儿与明智两个,都在洪宅之内,小有语言来往,玉姐也曾听得一两丝风儿。她自家定了亲,当知小茶儿少女心意,只因之仆役婚配与主人家有些儿不同,是以不曾早过问。你道为何?这家中仆役,总比主人家成婚晚些儿。伺候姐儿的,总要待姐儿嫁了,才能有自家出路。或陪嫁,或配人。然若私下有了首尾,却是无奈了。又朵儿与小茶儿住得近,也或听或看,知晓一二。那明智儿因苏先生性爱食鸡脚,或有时向先生请个假,往外走一遭,带回些鸡脚孝敬先生,故而苏先生也准他个准。往外除开买鸡脚,也买些儿茶果或小玩艺儿回来,有与小茶儿的,也有巴结朵儿请其行方便的。是以朵儿也知道。朵儿知道了,就是玉姐知道了。玉姐心里,看小茶儿和朵儿自与旁人不同,明智是伺候苏先生的,却也是自家人,并不是甚不三不四的登徒浪子,且跟着苏先生,便也会识文解字,程老太公买他时,因是伺候苏先生,也拣那模样周正的来买。配小茶儿,倒也算合适了。这几日小茶儿面上不显,玉姐总觉她似有不妥,便问她:&ldo;你这几日总是恹恹的,有甚为难事?说来与我,我与你开解一二。&rdo;小茶儿道:&ldo;也没甚,快过年哩,在想姐儿与婆家的针线哩。&rdo;玉姐道:&ldo;不怕哩,我早做好,夹了毡子做的底子,好纳,穿起来又暖和又轻便。&rdo;又歪头看小茶儿。小茶儿虽爽利,终是少女,也不好意思开口来。玉姐道:&ldo;你不想说,我眼下便不问,你想说了,便与我说。只休要到事情太大,我管不了了才说。&rdo;小茶儿道:&ldo;也不是甚麻烦事儿,只是……姐儿往后,还许我在身前伺候不?&rdo;玉姐笑道:&ldo;这是甚话?你自来这家里,便在我跟前的,往后你倒想往哪里去来?若有个好去处,我自不拦着。否则,谁个会赶你走来?&rdo;小茶儿方放了心,又想了两日,终是先与玉姐说了心事。玉姐道:&ldo;明智儿现伺候着先生哩,我先问娘,若为难,再问问先生。&rdo;小茶儿道:&ldo;若为难,说不得,也只好作罢了。我总不与姐儿分开。&rdo;玉姐道:&ldo;又浑说,我且问去。&rdo;去寻了秀英,秀英也略有些儿为难,只说:&ldo;我须与官人商议,你两个休要去烦先生。&rdo;玉姐应了。不想那头明智儿听了消息,心中焦急,又不好分说,却叫苏先生察觉出来。明智是苏先生熏染出来,苏先生一问,他倒诚实以对。苏先生听了一笑:&ldo;我先时怎般与九哥说来?我又不是未曾娶过妻。你原是程老翁买来,今在此处伺候笔墨,却不是我的仆人,何不去寻故主人家问来?我这里还有个平安儿可用哩,况你去了,我还好换个伶俐小孩子,打从头儿教起哩。&rdo;因苏先生发了这话,秀英便作主,将小茶儿许与明智儿,明智长小茶儿两岁,也长得高挑,袁妈妈素知他妥贴,且在苏先生跟前伺候的,应是知书达理。两人都是仆役,行事自不如玉姐般隆重,自放定到成婚,两月而已,正在年前完婚。秀英正与玉姐打家具,便顺手与小茶儿打张抽屉桌儿、买张床、与她一只带铜镜的妆匣、两根金簪子、两根银簪子、一副金坠子、一副金镯子、两匹新裁新衣。将右边一处三间小小院儿与他一家三口儿居住,使袁妈妈与女儿、女婿一处过活。袁妈妈连朝秀英说:&ldo;太过了太过了,哪家待下人这般好来?没得忘了本份、折了福份。乡下财主家姐儿也不过如此哩。&rdo;秀英道:&ldo;我有数哩,你只管收着。&rdo;玉姐自取了私房来,又与小茶儿一串珍珠链子做添妆,朵儿也有针线相赠,李妈妈亦与她一支金头银脚簪子。小茶儿既嫁,因明智幼年遭卖,本生姓氏已不记得,林老安人便叫他认了程福做个义父,也姓个程,取个大名叫程智。除开玉姐与朵儿等叫惯了的,旁处已有人换了称呼叫她&ldo;程智媳妇&rdo;,玉姐又许她三日假。秀英又唤薛婆子来,道是要买人,不说买与玉姐,只说:&ldo;我将人陪送玉姐,自缺人,要三、四个好丫头,日后好使。人不凑手,须得快着些儿。&rdo;薛婆子应了:&ldo;年前各自都缺人来,恐要贵些儿。&rdo;秀英道:&ldo;你休与我打花胡哨儿,年前要人,我难道不知?&rdo;薛婆子连连告罪,自去寻人不题。那头因年关将近,秀英使人备了年礼,与她亲家走礼,玉姐亦将做好的三双鞋子奉上。因江州冷是湿冷,她早在与苏先生做鞋时便摸着门道儿,此时做鞋,皆是千层布底儿,麻线紧纳的,她却别出心裁,再贴一层毡子,毡子既松且软,又暖又舒坦。再剪毡子做鞋垫儿,总比布的暖和。申氏喜不迭,转头回去便换上了。她虽待诸子女公平照料,儿子儿媳也极敬她,儿媳妇们没少孝敬这些,然九哥却是她独子,口上不说,在她心里玉姐自然与别个不同。现在这儿媳妇既懂事孝顺,又心思灵巧,如何不喜?&ldo;自打定了亲,九哥至少会傻乐了啊!&rdo;诚哉斯言,是以六姐听母亲这般说时,也只有偷笑而已。九哥得他媳妇赠的新鞋,可不正在傻乐?乐一回,又翻箱倒柜儿,将一方名家所制的松烟墨寻了出来,这是祖父所赐,他平素不舍得用,想玉姐师从苏先生,倒是用得着这个。预备着悄悄儿塞到回礼里去……书童儿见了,眼珠子几要掉出来,苦苦拦着道:&ldo;九哥,好九哥,歇一歇儿罢。上回将老王妃与的玉兔儿悄送了出去,若娘子问将起来,可如何是好?&rdo;九哥属兔儿,因申氏故,吴王妃对申氏所出儿子也略上心。盖因申氏无论做继母、嫡母,皆可圈可点,又照顾郦玉堂甚有功劳。郦玉堂是吴王妃少子,申氏对她儿子好,吴王妃自对申氏也好。九哥出生时,吴王妃也欢喜,除开面子上的赏赐,又以将宫中赐与她的一双玉兔儿与了九哥。等九哥长大,申氏便将玉兔儿交与九哥看管,哪料他转手赠与娘子了。眼看得九哥又要将祖父与的松烟墨再转赠,书童儿不得不拦:&ldo;九哥都与了九娘,倒显得眼里只有媳妇儿了。&rdo;九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把墨锭装了。书童儿道:&ldo;哪怕自家写个字儿呢?是九哥自家心意。总拿贵重东西送,显得太上心了。好似……娶了媳妇儿,忘了娘……&rdo;说到最后,叫九哥看得住了嘴。九哥道:&ldo;我娘才不蠢,我娘子更不蠢。&rdo;书童儿直了眼儿,暗道,这与送物件儿,有何干系?惊闻九哥终将那上好的松烟墨赠与玉姐,东西想到玉姐手,须得先过了秀英与洪谦的眼。秀英见是块儿好墨,笑说九哥用心,洪谦比她识货,取来一看,反添了些凝重:&ldo;这小子生的好心眼儿!&rdo;秀英道:&ldo;怎地?&rdo;洪谦将墨锭放回去,叹道:&ldo;颇贵重。这小子现将甚物事都送与玉姐……他!他这是精明还是傻?&rdo;天下做娘的,总想女婿多疼闺女一些儿,天下做婆婆的,却未必想儿子只围着儿媳转。这道理秀英自是知道,也醒过味儿来:&ldo;许是他还小罢?他眼里看重玉姐,也是好事儿。&rdo;洪谦道:&ldo;去与玉姐说分明了。&rdo;秀英犹豫片刻,应了,往寻玉姐。如此这般一说,玉姐看了墨锭,她却是识得的,苏先生虽不好自卖自夸,夸起旁人来也不算吝啬,总是有一说一,甚好、甚不好,玉姐倒都知道,自然知这墨的贵重。因人渐重这墨,致上好松木渐少,松烟墨尤其是上好的松烟墨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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