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泛起肚白,丫丫睡眼惺忪地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爬起来,就透过窗外看见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知哪家的稚儿谁起得早,已经能合着早晨的袅袅炊烟,听见阵阵欢声。丫丫自然也很兴奋,扭头叫到:“娘!下雪了!”没有人回应。丫丫奇怪地回头,却发现平日里睡在身侧的娘亲早就不见了踪影,连被窝里都泛着冷意。她只好自己从床榻上抱起厚重的衣物给自己穿上,然后出了门。爹早就把柴火放在院门口烧起来,可旁边依旧没人。丫丫走过一道回廊,才逐渐听见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那声音听起来是娘亲,可是语调压得极低,丫丫靠着回廊处的一个圆柱旁,偷偷探头出去,就听见娘亲说:“外面火烧得多大了?”丫丫的爹摇摇头,说:“不知道,听说火是从昨夜烧起来的,就在主城最大的马场里。”两人一阵低语,随后就听见娘亲语调微扬,犹带痛快与怒意道:“烧得好,若不是昨天丫丫睡得晚,我也该去!”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夹着几片飘落的雪花,冷意激得丫丫忍不住直打喷嚏。动静颇大,惹得丫丫的爹发现了躲在圆柱后的人,连忙招呼着妻子,将丫丫带回了房间。丫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什么火呀?”丫丫娘一面给丫丫裹上大裘,一面囫囵道:“没什么,丫丫乖,我们去吃饭。”丫丫缩了缩脖子,最后看了眼漫天的雪,乖乖地跟着女子走了。身后是烈火焚烧的浓浓烟雾,盘旋着与飞雪交舞,似乎能从呼啸的风声中,看到昨夜那场痛快的大火。……谢璋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正撞见谢澄在廊下生火,一个须发染白的老人矮矮地蹲着捡着枯草干木往火盆里丢,时不时抬头看下天色。谢璋哭笑不得,将谢澄扶起身,道:“爹,咱们现在是在谢府,冷的话有暖炉,再不济还有汤婆子,作什么非要吃一嘴的烟灰。”谢澄蹲得久了,腿有些泛麻,却仍是回过头瞪了谢璋一眼:“你在西北待了那么多个冬天,难道日日有暖炉给你?”老人多半有些稀奇古怪的坚持,谢璋劝不动,便索性坐下来与谢澄一起生火。可虽说此时风大,但风向是朝着屋内,谢璋在火盆里扒拉了两三下便放弃了,道:“今日怎么这么大的风?”谢澄指了指天空上阴沉的云,说:“要下雪了。”上天同云,雨雪纷纷。今年临安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朔风不绝,谢澄摇着扇子扇了半晌,也不见半点火星,便只好遗憾地摆着手起身离开。谢璋便也拍了拍沾灰的衣角,想着回头去看一眼黄坚强。可他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一目送谢澄的背影离开,才从墙外的树荫下一跃而出,停在谢璋的身后。谢璋回过身,见到的就是十一略显焦急的脸。他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就想到与景行有关。果不其然,十一直接单膝而跪,拱手道:“大人从昨夜便去了地窖,直到现在还没出来。”谢澄道:“他去地窖做什么?”十一:“是……景老爷。”两人寥寥几句,谢璋便从中知晓了事情的全貌。原是昨夜凌晨时分,气温骤降。景恒被常年关在地窖之中,又是风烛残年,自然受不了这份寒冷,哭嚎的咿呀之语便从地窖传到了景母的耳中。景母焦急之下,便执意叫醒了已睡下的景行。或许是危及到景恒的性命,景母面对景行时,再不见当初那份唯唯诺诺,语气强硬道:“信儿,你必须把你父亲从地窖里接上来。”景行忍着被唤醒的焦躁,闻言不禁笑了一声,道:“何来的必须?”景母震声道:“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身为当朝御史,不能做这么不顾伦常的事!”末了,景母软了声音,眼中含泪:“难道你还想杀了他吗?”景行坐起身,随手披上一件大衣,目不斜视地从景母身边走过。“我更想拉着你们一起死。”谢璋听完,顾不上与谢澄打声招呼,脚尖轻点间便掠上屋顶往景府飞去。他一路走过,只觉心中如阵阵擂鼓,敲得他慌乱不安。可他也说不清这份不安来源于何处,心中唯余一个念头——见到景行。地窖大约都是阴暗潮湿,或许还有某些地底生物。这种藏着常年不见天日污垢的地方,并不比战场干净。谢璋将轻功使到了极致,连十一都远远地落在了身后。他落到景府中,目光所致,一群人围在一个仓库模样的入口,逡巡着不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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