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参知是名年逾花甲的老将姓黄,自二十年前起便坐镇枫城,听得李效出宫秋猎,自己却全无消息。&ldo;这又是何故?&rdo;北疆黄参知道:&ldo;朝廷裁军的文书刚下,陛下就等不及来把老头子绑回去了么?&rdo;李效先是一怔,继而莞尔道:&ldo;黄卿言重了,绝无此事,何来裁军文书?&rdo;亭海生不合时宜地提醒道:&ldo;陛下,与新法一同递上的折子,就在大婚的枫阳谷销骨河畔漫山遍野的橙红,枫林从关内漫出,席卷了北疆万里山峦。李效的亲兵在断坷山下扎营,海东青带着群鹰在蓝天下翱翔。许凌云吹了声口哨,鹰群飞回,御林军在山下扯起围栏,李效驭马而出,于谷口勒停,颀长手指顶着猎帽不住打转。自两百年前李庆成归朝后那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断坷山就不再有匈奴活动。塞外万里疆域都被划入大虞国土,李效纵马奔驰,不由得赞叹虞国先祖战功赫赫,心驰神往。亭海生不惯骑马,沿途被颠得苦不堪言,李效打猎,亭海生只得留在军帐中无所事事,白日间许凌云率领鹰队勘察沿途野兽,唐思率军围林,李效亲自带队在山内纵横来去。夜间御林军饮酒作乐,烤肉剥皮,比武划拳,行乐甚是酣畅。第三天李效带着海东青猎到一头吊额金睛猛虎,霎时轰动了全军。那夜一行人终于辗转离开断坷山,在销骨河边扎营。&ldo;该回去了罢,陛下,指不定归朝还得挨一顿骂。&rdo;许凌云揶揄道。李效遥遥以马鞭一指,斥道:&ldo;放肆!&rdo;君臣二人都是笑了起来。李效回营换衣,唐思与许凌云二人解了马鞍进营。唐思边走边道:&ldo;接下来怎生打算?&rdo;许凌云略一沉吟:&ldo;不知陛下心意,合着也该回去了。&rdo;唐思又道:&ldo;这次出来已近十天,多半回去咱俩都得挨弹劾了。&rdo;数十名兵士在剥那大虎外皮,海东青倨于木架上,双目闪亮,看着过路的二人。许凌云狡黠笑道:&ldo;所以我将亭海生带了出来,黑锅大家一起背不是么?我看陛下高兴得很,只怕不愿意就回去。&rdo;夜渐深,初冬的寒风卷过草原,兵士们点起篝火,开始烤肉,许凌云在火堆旁坐下,唐鸿径前去安排巡逻。亭海生过来坐着,许凌云拾起脚边酒坛,斟了两碗酒,随口道:&ldo;亭大人这几天玩得怎样?&rdo;亭海生尴尬一笑道:&ldo;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在帐中读书,看许大人批《虞通略》,颇有些感触,旁枝末节,许大人又是从何得知?&rdo;许凌云哂道:&ldo;大部分是小时候,扶峰先生讲故事时说的,怕忘了便记上。亭大人,我敬你一碗。&rdo;许凌云与亭海生碰碗喝了,是时明月千里,远处传来金铜胡笳之声,悠悠遍洒天地,时而暗哑,时而铿锵,喧闹的士兵们都停了斗酒,凝神静听。&ldo;是谁在吹奏?&rdo;亭海生道。&ldo;唐将军。&rdo;许凌云淡淡道:&ldo;唐思之父曾驻扎边关近十年,这是匈奴人的曲儿。&rdo;亭海生道:&ldo;与我中原音律大相径庭。&rdo;许凌云笑了笑,答道:&ldo;此曲吹的是千年前一名中原公主和亲,匈奴王以一对价值连城的玉璧,外加关外四城疆土,欲迎娶公主之事。亭大人乃是林阁老高足,想必也知道的。&rdo;亭海生点头道:&ldo;泣血泉联姻,我依稀听过林师提及……&rdo;许凌云:&ldo;正是……那位匈奴王入京朝拜时,得见靖云公主之面,是以一见钟情,回塞外后遣使前来联姻,中原皇帝允了,公主却不允,奈何天子发话,不得不嫁。&rdo;亭海生出神道:&ldo;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无可奈何。&rdo;许凌云唏嘘道:&ldo;谁不是呢。&rdo;&ldo;头儿。&rdo;一名鹰队侍卫忽道:&ldo;后来呢?&rdo;亭海生接过话:&ldo;后来,靖云公主远嫁,匈奴王克克司亲自前来迎亲,靖云公主下车朝南而跪,哭嫁一天一夜,最后自刎东关前。&rdo;众侍卫不禁动容。亭海生悠然道:&ldo;而后,靖云公主葬身之处涌出一眼泉水,得名&lso;泣血泉&rso;,而匈奴王克克司愤然毁去那双无暇玉璧,东关是以得名&lso;玉璧关&rso;……从此两族结下深仇。&rdo;许凌云随口道:&ldo;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也有人说玉璧关得名是因绝山峭壁千丈,犹如玉璧,毕竟千年前的事,已经谁也说不准了,来,亭大人,喝。&rdo;许凌云与亭海生碰了碗。亭海生酒量本差,喝下两大碗烈酒后不免酒意上脸。许凌云吹响鹰哨,侍卫们纷纷出带鹰出营,进行入睡前的最后一轮巡逻,唯剩明月当空,篝火旁许凌云与亭海生坐在一处。&ldo;来,亭大人喝。&rdo;许凌云笑着斟酒。亭海生喝过第三碗酒,许凌云笑道:&ldo;书还在亭大人处么?&rdo;亭海生脑中浑浑噩噩,掏出书拍在许凌云身上,许凌云随手收了,亭海生搭着许凌云肩膀,满脸醉意,摇摇晃晃道:&ldo;许大人,人生总有些……无可奈何。&rdo;许凌云笑道:&ldo;亭大人说笑了,大人身居六部,又是林老门下高徒,还有什么烦心事的?&rdo;亭海生眯起眼,摇了摇头。许凌云道:&ldo;亭大人有心仪的女孩没有?若看上哪家闺秀,也好请陛下指桩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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