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学义冷哼一声,看着楼下空谈甚欢的文人们,降低了些声音道:“朝堂之上,仍在争权夺利,边疆战士,马革裹尸。辞国……”他咽下最后一句话,面上更显痛心疾首之色。柳兴安不由的询问他道:“你祖父如何说?”邵学义摆摆手道:“他已辞官,无力回天。”柳兴安露出失望之色道:“若是你家祖父仍在朝堂之上,时局未必会糟至如此地步。”邵学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似欲看透人心:“兴安,你这话中有不实之处啊。大厦将倾,何以回天?”他略一停顿,浮上了然之色:“你已有决定?”柳兴安微微一笑,拱手道:“学义切勿怪罪于我。然明君已生,大金将兴,何以踌躇之?”邵学义手微微一顿,无力的叹了口气:“连兴安你也要离辞国而去吗?”柳兴安颔首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此次前来,正是与君告别。”邵学义眉间笼上忧郁之色:“兴安当据实已告我,辞国已到如此地步?”柳兴安放下茶杯,毫不留情道:“学义已然言明,大厦将倾,无力回天。我劝君,亦当早日下定决心。时不我待,迟则失其先机。”邵学义帮他倒满茶水,道:“祖父亦如此劝我,然……”他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兴安此去,当一探嘉瑞是否安好。”柳兴安微微一楞,似有深意道:“蛮夷之处与我们大为不同,结契亦非侮辱之意。”邵学义更忧心忡忡道:“然于嘉瑞而言,亦无两样。”他眉间愁绪更甚:“以嘉瑞之风骨,如此被蛮夷逼迫,必定心有郁结。如今虽未有其传言,但他必饱受折辱,我实不敢想那个蛮夷是如何对他的。“柳兴安沉默了片刻道:“学义无需如此忧虑。既然没有坏消息,那嘉瑞定是能周旋于他……”邵学义皱眉打断道:“兴安,你和嘉瑞实属至交好友,你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的祖父安经义是如何教他的,你岂非不知?他绝非能周旋于敌手之人,风骨高洁,傲骨宁折不弯,岂是苟活之人?”柳兴安神色一瞬间有些古怪,又瞬间恢复到忧虑,道:“确是如此。”邵学义更加义愤填膺道:“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徒?也只有蛮夷之处才做得出此等事来。此人又怎能算是明主?若有朝一日他得居高位,岂非天下大乱?德将不德,道义消陨,又以何来治国?”柳兴安沉默片刻道:“学义,老师教导我们凡事唯有了解过后方能下定论,何以如此言之凿凿?”邵学义闻言,长叹一声拱手道:“是我之错矣。”他叹了口气道:“然以友人之性情,实难不迁怒也。”柳兴安神情坚毅:“既无力回天,又见民不聊生,吾辈自当辅佐明君,一统山河,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百姓一个盛世。”邵学义看了眼楼下,虽山河破碎,然文人仍沉迷于清谈不务时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兴安性情坚毅,我莫及也。”柳兴安喝尽杯中茶,长袖一甩,尽显雅致:“此去山高水远,唯盼君早日下定决心。我在大金等你!”遂转身离去。大金神殿。晨光微亮,太阳在地平线露出一丝光芒,照亮了地上万物。然神殿内,一片凝重。仆从来来往往,在都天禄耳边轻声道些什么,复又匆匆离去。都天禄站在紧闭了一夜的房门前,面色微沉,金瞳之中亮的如同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使人不敢与之对视。他看似理智尚存,然众人皆知他的耐心已在奔溃边缘,若非为等待大巫治疗的结果,他早已把大都掀个天翻地覆。昨晚安嘉瑞遇刺之后,大巫带其回神殿入内治疗,都天禄便派出了手下精锐,旁若无人般,在大都四处搜查。凡有可疑之处者,皆被他们或恭谨的敲开门,或直接踹门而入,大都整夜灯火未歇,哭声和呼喊声四处响起。甚至有无知者,以为都天禄兵变逼宫。其势嚣张,可见一斑。半夜,宫殿灯光又亮,大汗急召,被拒,接连三道急召,皆被拒。室内。说是半身血液便真是半身血液。清池手上伤痕累累,待到伤口慢慢闭合,不再流出血液之时,他便毫不犹豫伸手就是一划。手上满是未愈合的伤口,脸色苍白,但目光无比坚定,望着安嘉瑞的眼神里似有一种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感情,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一个根本不熟的人做到如此地步,似乎安嘉瑞对他无比重要,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一般……明明只是陌生人而已。清池看着血液一滴滴渗入安嘉瑞的伤口处,神奇的消失在伤口处,又被新的血液覆盖,如此反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安先生伤口处的肉芽在慢慢生长。大巫耷拉着眼皮,似乎已然入眠,对他疯狂自残的行为没有投去半点目光。待清池渐渐感到头昏眼花,体虚气弱,手却仍笔直的伸在安嘉瑞的伤口上方,纹丝未动。大巫撩起眼皮看了眼面若薄纸,气色苍白的清池,又看了眼安嘉瑞,他胸口处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已愈合了许多,虽仍未完全痊愈,但胸口已然有了轻微的起伏,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生气。他咳嗽了一声,毫不犹豫道:“可以了。”反正也算活过来了,至于后遗症什么的,谁家孩子谁家心疼,清池的血又不是无限量的,他的命也是一条命,纵然他自己愿意,大巫还心疼呢。清池半眯着眼,将眼神聚焦到安嘉瑞的伤口处,入目的画面有些晃,但他仍能看清安嘉瑞的伤口还未愈合,他有些犹豫道:“安先生他……”大巫看了他一眼。清池不敢再言语,拿绷带草草一裹。晃了晃身体,乏力的躺倒在地,眼中天旋地转,渐渐失去了色彩。但他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至少他没事……大巫压下心中苦意,转头帮安嘉瑞处理了下沾满血迹的外套,费力的把他安置好。才一伸手拎起了清池,解开绷带,小心的敷好药草,轻柔的重新绑好,才将他放到室后与姆妈沟通的小殿中的榻上。榻前摆了一个满怀怜悯和慈爱之色的神像,十分精巧且栩栩如生。他摆出手势,有条不紊的行了一礼,复杂而琐碎。才坐在蒲团上,跟姆妈诉说适才发生的一切,最后如往常一般请求姆妈庇佑大金,庇佑百姓,庇佑他这个无辜的徒儿。等待了片刻,姆妈没有做出任何指示,他似早有意料,慢慢从地上站起。从一开始,姆妈也只青睐过一个人,只与他降下神谕,自他之后,再无旁人。大巫走出了小殿,打开了外面的门。都天禄猛然一颤,抬眼看他。大巫微微一叹,都天禄脸色立刻一变,杀气凛然,就要往里面闯。大巫又叹了口气,开口道:“回去好生修养,再有下次,我便无力回天。”都天禄推开大巫的手停在半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猛的扭头看他:“嘉瑞他……”大巫往旁边挪开两步,微微颔首。都天禄几乎是大步急奔到了床前,看着安嘉瑞熟睡的脸庞,忍不住颤抖的伸出手去一探鼻息,直到感受到他微弱却稳定的呼吸起伏之后,颤抖的手才慢慢稳定。他将目光看向安嘉瑞胸口的伤处,那里被大巫用绷带极好的包扎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让他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似乎只是受了个轻伤似的。都天禄伸出手在安嘉瑞闭着眼似有几分脆弱之色的脸上,轻轻抚摸,力道极轻,但目光中眷恋之色极为深沉,似欲将他锁在心上,无处可去。这样他便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拒绝他,永远都能高高兴兴,健健康康的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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