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受纨绔们忌惮的薛斐公子平日里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样儿,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九曲十八弯能将人绕死,此刻却收了那装腔作势的假面,稍微有了些二十来岁的公子哥儿应有的活泛:“原本倒是有些想的,见着你却又突然不怎么想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没小时候有趣儿了,离京前还一口一个‘斐哥哥’,南疆走了一遭倒是学着别人装起正经来了。”
“哦……”祝临稍稍升高了些声调,毫不害臊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在少年气未褪尽的音色衬托下竟有些撒痴的意味,说出的话也一点都不像正经人家的公子,“这是怪我让你独守上京五年之久,回来还叫的不亲热了。是吗,斐、哥、哥?”
这最后的称呼几乎是贴在对方耳边捏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叫出来的,动作如斯暧昧,如若薛斐是个女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流氓行径了。亏的薛斐不是,祝将军才逃脱了一回京就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这般行为也只能算得好友间的玩笑了。
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回京,自然是不便一直在城门口耽搁着的,故而被官员们的阿谀奉承占了大半时间后,祝临跟薛斐调笑了没两句便不得不进宫见皇帝老儿去了。
定安皇帝年事已高,一脑袋灰白的头发有些稀疏,但精气神儿倒还足的很,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一窝蜂往人眼前挤。
老皇帝年轻时大约也是个有点抱负的,改革减税的法令前前后后颁布了一箩筐,但许是改错了方向,怎么都没起到为民减负的作用,反倒是又促生了几次饥荒,只好又断断续续废除了个干净。
如今这十八年挣扎下来,定安帝也没了年轻时造福万民的心思,只盼着自己在位期间不闹什么战祸,能安安稳稳退位下来是最好了。
祝临又在金殿上接受了一番金口玉言的褒奖,应下了老皇帝以接风洗尘的名义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举办的宴会,这才算是勉强滚完了一遭回京的流程,公事公办与大理寺交接了赵墉一事,这才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府里。
祝府里又是一番亲人相见,泪眼朦胧的例行寒暄,祝临心不在焉地在一帮子人真真假假的哭天抹泪中得知,祝老爷子的某房小妾又给他添了个三岁不到的庶弟,祝二老爷的发妻染了病去了,又娶了某户人家二十不到的姑娘做续弦,还有他远房的表兄前些日子刚因强抢民女被下了狱,那家亲戚正三天两头往府里跑动想请他爹帮着给人弄出来。
这一趟下来,在南疆饱受风雨摧残而不倒的祝将军终于被破了金刚不坏之身,眼看就要阵亡,只好先以避其锋芒为借口临阵脱逃,换了件衣裳,行色匆匆地溜出了祝府侧门,前去投奔自己同流合污了多年的至交好友。
☆、郡王
薛斐显然早就料到姓祝的公子哥儿无法招架各路亲戚的嘘寒问暖,一定会跑出来避风头,便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备起了茶在府上等。许是这两位真有什么祸害到了同一个点上的心有灵犀,这厢薛公子才把茶水准备完毕,那厢祝临便匆匆进了门。
此薛府并非薛氏祖宅,而是薛斐入朝为官后皇帝才赐下来的府邸。薛斐公子虽年纪轻了些,这一路做上侍郎的经历却是曲折得可以写一折话本子。
薛氏不同于京中其他世家,世世代代都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也因此颇为朝中权贵所不容。薛斐出生那年,薛老爷子正受了排挤被贬出京,去那天高皇帝远的黄州做知州,这襁褓之中的薛斐公子便也跟着受了不少折腾。黄州穷苦,薛小公子又偏这时候染了病,医治之事便也不得已拖了又拖,直把身子骨拖差了,做了好些年病秧子。
薛斐三岁时,祝临他爹祝老爷子许是觉得一人对付当时得宠的邱相有些困难,这才想起来为薛公翻了案。薛公便终于在那黄州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圣旨,马不停蹄地回了京,连带着也对祝丞相千恩万谢。
可没过几年,薛老爷子那犟脾气又惹上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把人家激得狗急跳墙动了杀心,差点没被一场大火烧死。但没烧死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最后老爷子在丧妻之痛下大病一场,来年冬里就去了。更要命的是,薛家祖上传下来个抠门的毛病,不乐意纳些除了观赏什么作用也起不到的美姬在府里吃干饭,因而薛公撒手人寰后,薛家竟只剩了薛斐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子撑门户。
薛斐公子早年过的苦,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才见好薛公就去了,那之后明里暗里的打压不知一个人顶了多少,竟还是凭着本事混出了个“神童”名号,令人啧啧称奇。更有意思的是,这位读书淘气两不耽误,一边在学业上压迫京中纨绔们,一边时不时带领着祝临大少爷欺行霸市,揍了不少花花公子,简直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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