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城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没有:她是难得尤物,只是穿着打扮太朴素,往好听说,大概勉强算文艺小清新,土得干净。他离她太近了,近到让他失望。眉眼清纯,嘴唇性感,浑身上下天然的好皮肤。看人时,像勾引,又像小孩子。在一路走来时,陆时城早用目光将她深究一遍。也足够高挑。胸型挺立,纤腰一束。陆时城用五秒看清楚她全部。他还是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眼睛如此动人,一低头,完全是懵痴少女的情态。云昭抬眼和他对视了一刹,什么都没看清楚,迅速扭过脸。她只是看见了那只手,摇摇脑袋:“谢谢,我怕给您弄脏。”心理随即被那几十万冲垮。她鼓起勇气,说:“会赔您维修费的,但希望您能给我多点时间。”撞坏人家东西赔钱,天经地义。年轻的姑娘脸皮薄,压根想不起耍赖这种事,他很满意。一个眼神过来,司机替陆时城回应:“可以,考虑到你们是年轻人,但希望不要太久。”但语气里一点考虑的意思都没有。陆时城的良心冷淡,这一天,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乏善可陈的一天。也并非是别致的相遇,勉强合理。他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膝盖,没说话。很快,陆时城另一辆平时开的宾利驶进视线里,他离开现场,留一串尾气给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够纯够蠢的女孩子。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云昭有点失魂落魄地抬头看看头顶的天空,凉凉绿绿的,像池子里长满青苔。回到学校,云昭对眼睛通红的张小灿说:“你别哭了,钱我赔。”两人都很贫瘠,在物质上。她这么一说,张小灿哭得更凶:“是我的错,害你走神,昭昭,我们一人一半我也不会赖账的……”这得多少钱啊!云昭包里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看看,摁掉了。张小灿揉着眼睛问她:“是付冬阳吗?”追云昭很久的金融专业学长。她一直没有答应。付冬阳没什么不好,恰好相反,他很好。白净俊秀,专业优秀,在学校嘉年华上对云昭一见钟情。当时,云昭跟着化工学部的好朋友捯饬实验,她是s大出了名的水蜜桃美人,吹弹可破,娇艳无匹,少女感和女人的性感浑然一体,有种滞后的澄澈。站在哪里,都会有男生对她一见钟情。付冬阳没有免俗。但云昭不开窍,她对男女之间的很多情愫没有概念。和男孩子说话时,娇俏又稚嫩,尚缺乏雌性的自觉。她更喜欢没事修剪老教职工楼前的小树苗,或者,在该种菜的季节里,云昭可以独自熟练地搭黄瓜豆角架子。云昭在祖父的园子里自由自在地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以及,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可最近,云昭犹豫着想答应付冬阳。她在小树林里偶然碰到有情侣在接吻,甜蜜地纠缠着,云昭像小贼一样偷看许久,她最终摸了摸自己过分饱满天生红透的嘴唇。付冬阳没什么不好。他英俊,挺拔,年轻有活力。云昭躺床上时在想付冬阳如果吻她会是什么感觉,她扭动身子,睁着无辜的一双眼眨都不眨,忽然把被子一扯蒙住了脸。现在,她一下背负巨额债务,跟做梦的一样,云昭变得沉默。和张小灿告别后,她回职工楼,夕阳落在黑金的小铁门上,红红昏昏的,祖父坐在她永远喜爱的石墩子上听昆曲。正唱到《牡丹亭惊梦》。云昭在园子外想很多,如果不能及时赔偿,也许对方会找到学校,影响毕业,影响档案,影响找工作……像多米诺骨牌。她神情伤感,有点呆滞,偷偷哭过的眼睛微红,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撞上了那辆车子?嘴有点肿,得想办法撒个小谎。云昭切换成惯有模式,跑进去,撒娇缠着祖父唱一段《山坡羊》。“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祖父唱到这句时,皱纹挤在一块儿笑,“昭昭,去谈恋爱啊,又不是大一那会儿了,同学们都嫌你小。”云昭读书早,考上a大时不满十七。学期过了小半,才过十七岁生日。她脸上一热,晃着老人胳膊娇娇软软的,“我是建筑狗,熬不完的夜,人长大了也变丑了没人要跟我谈恋爱……”几次到嘴的话,都咽回去。老人无比疼爱她,人又开明,云昭很想跟祖父坦白自己惹了事,最终放弃。十天后,云昭再次遇到陆时城,是在浮世汇,对面就是大使馆。只是,她并不认识他。浮世汇有严格的会员制度,海归居多,比起a市其他几大俱乐部,会员更年轻化。很多生意,只能在饭局上谈成,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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