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拈着手帕,蹙眉叹息。方才徐嬷嬷介绍过,她要服侍的这名主子,单名陌,字归尘,今年二十四岁,尚未婚配。这在男子十八、女子十五成年后即论婚嫁的天朝,极为少见。就算不是为了等自己成年,这样暴虐的脾性,恐怕京中也没哪户人家敢把闺女嫁过来吧?老太君哼了声:&ldo;听说半个月前又虐死了一个丫鬟?&rdo;徐嬷嬷上前垂手恭敬道:&ldo;禀老太君,那丫鬟是签过生死契的,不会惹出官司来。&rdo;&ldo;胡闹!老身去年做寿、今年过年,他都没有出过一刹海罢?老身今儿就亲自去会会这个不孝子!&rdo;虐死?而且是&ldo;又&rdo;?这不是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么!没想到莫七伯在外面御守海疆,他的儿子却在京中胡作非为。家人一味包庇,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只关心自家会不会惹上官司。可恶。深衣暗暗握拳。……难怪当时徐嬷嬷问她愿不愿意给陌少做丫头时,瑞儿是那样一副表情。徐嬷嬷什么都不说便让人签生死契,倘今天不是让自己撞上,就会有别的姑娘落入魔掌。都不是什么好人。她朱深衣自小海上骑鲨为戏,什么大风大浪、海贼海盗没有见过?反正这靖国府她打死也不会进了,混吃混喝一个月等她四哥从皇宫里出来,她就拍拍屁股走人。走之前匡扶一下正义,也不枉她来这一遭。有好戏了呦。咭咭咭。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非宅斗☆、恋父!不是恋外祖父!一行人在府卫护送之下穿过一片白沙滩,面前巨湖无垠。湖边赑屃驮负八尺石碑,汪洋恣肆&ldo;一刹海&rdo;三个行草大字。一旁落款,竟是当今鼎治帝,登基元年亲笔所题。古来北方少水,惯常称大湖为海。这种叫法,起先让深衣这个生于大洋之上的人颇不习惯。但是比起不习惯,这个一刹海,更让她心有余悸。前夜,她初探靖国府,不料府邸极大,夜起浓雾,她误入白沙阵,险些命丧一刹海。回头望去,一地细白石英沙,好似积雪皑皑,金色阳光下烁烁生辉,仿佛菩提净土。可外人谁会想到这片白沙之下,机关密布、杀机四伏?船行水上,如人在画中。时下正值初春,冰雪初融,一望无际的澄碧水面清平如镜,与天相接。白云在水,飞鸟与鱼相戏。古刹钟声庄严,响遏行云。湖心一苑,青砖白墙,飞檐斗拱,好似画境。白日里的一刹海,竟是如此琉璃般的清透世界。仿佛前夜根本不曾妖雾弥漫、煞气重重。那陌少,为何不住前面府邸,而是住在这里?好生邪门。这个靖国府里,到处是秘密。紧跟着老太君、萧夫人、徐嬷嬷、环儿等一行进了湖心苑,只觉得其中静得吓人。地上杂草丛生,大多是野生的艾叶青蒿,浓烈苦香一阵阵直往鼻子里钻。湖心苑呈一个&ldo;回&rdo;字形结构,环儿指点了陌少所在的房间,一行人尚未进去,&ldo;啪&rdo;的一声爆响,一个药碗摔在门板上,破碎瓷片和黑色药汤四下飞溅。&ldo;滚!&rdo;老太君的龙头拐杖重重拄在地上,苍老声音中抑制不住的怒气。&ldo;孽种!看清楚老身是谁!&rdo;房中一片死寂,忽起的咳嗽撕心裂肺,伴着急促而艰难的喘息。这咳嗽声让深衣胸口抽了一下,疑心大盛。若非曾被伤及肺腑,又遭寒邪入内,不该是这样声音。那日见到的人,身如庭中芝兰玉树,举手抬足春风得意,明明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哪里有半分受过重伤的迹象?她想象中的洪水猛兽、暴君恶魔,竟是个病歪歪的药篓子?陌少住的房间朝北,初春时节的阳光本是极好,却半点洒不进来。屋中阴暗清冷得像一间监狱。一床、一桌,一柜,俱是暗色,再无他物。空中牵着几根粗大绳索,不知是作何用,衬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意境。桌上凌乱地放着几张白麻纸,却不见笔墨砚台。没有椅子,所有人只能站着。伏在桌上的那人,想来就是陌少了。道袍素色无文。肩上披一件冬日厚袄,仍看得出身形清瘦,一阵一阵地发抖。额角不断沁出豆大的汗珠,滴落桌面,积成小小一洼水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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