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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来早了？”“怎么会，茶早就备下了，这会刚好不烫口。”夫人领着几位穿着绢衣的女客走了过来，锦幔忙立在一旁闪避。夫人背影清秀，嗓音清脆，自入夏以来，她精神了许多，不用人扶，步步生莲，迈过了月牙门。那时候，上至亲王，下至黎民百姓，能住多大的屋子，用多少拱门，立多少梁柱，刷什么颜色，朝廷都有细细的规定，上可以兼下，下却不可以僭上。等李骏惠得了一官半职，便可以把房梁刷成青色，彰显更高的地位。今日是李骏惠弃商入仕的大日子，他早年过了乡试，又过了今年二月的会试，前阵子接到调令，任“长史”，锦幔虽不知品级如何，官位大小，但看到许多场面人都赶来道贺，便知道份量不小。锦幔和小木梅从昨夜开始当值，小睡片刻又忙起来了。女眷们坐在一起，一盏茶功夫，便分成了三四个小团体。官眷坐在上首，穿着绸衣，是夫人娘家的表亲。商贾家的坐在下首，按例制穿着布衣，却十分有钱，头上簪着珠玉翡翠，唇上点着流苏红。她们各聊各的，不相往来。夫人早料到会这样，吩咐陈妈妈捧来几匹上好的绫罗。“我家在沐州有个小庄子，养了几条蚕儿，今年时令好，竟然出了一匹吴绫，劳烦众位姐姐看看好坏。”内宅女子一听有料子，都起了兴致，纷纷看向陈妈妈。那是一块尚未浆染的翠绿料子，整整齐齐地躺在锦盒里。时辰渐渐过去，宾客也越来越多，嘈杂的人声穿进后院，和枯燥的蝉鸣混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锦幔捧着冰块，穿过月牙门，穿过回廊，穿过片片竹叶，再抬头时，便见到了他。他正抱着剑和人说话，看见锦幔，立刻招手道：“过来过来，找你半天了。”我不是一直在院子里么？哪里找我了。锦幔行了礼，绕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白公子有何吩咐。”这几天她帮陈妈妈做事，没怎么见过他。“我问你。”“什么？”锦幔集中精神，透过蔓藤影子，仰头看他。白尊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兴起，说：“我问你，想我没？”“嗯……嗯……”“锦幔！锦幔！”陈妈妈看到她，如蒙大赦，忙奔过来，拽着她的袖子说：“快快快，快随我来！”她瞥了眼白尊，草草行礼道：“白公子，对不住了，夫人找她有事。”锦幔看她满头大汗，忙问：“怎么了？”“夫人找你回话。”回什么话？“哎，我说，我先来的……”白尊一伸手，就被陈妈妈打了回去，他立刻反击出剑，拦住她们去路。“公子莫急。”锦幔抱歉地笑了，两指捏住剑柄，轻轻推远了点：“奴婢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什么？”白尊觉得好笑，挽了一个繁复的剑花，收刀入鞘，她说什么。内院茶香袅袅，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这块吴绫，谈着谈着，就起了硝烟。堂姐何氏嫁得最好，满身绫罗，俨然成了官眷之首，她捧起料子，捻着清透的纱说：“天下绫罗，没有比吴绫和蜀锦更好的，轻柔如纱，可以养人。这块料子虽然漂亮，却太厚了，不像御贡的那样柔。”绸官庄的吴娘子陪笑道：“夫人好眼神，只是在闺阁里呆久了，没见过织机，吴绫刚织出来就是这样的，用一根松针把丝挑散了，才会软。”她们又争了几句。夫人没有帮谁说话，见锦幔来了，对她点头道：“锦幔，你来评评看。”锦幔从未见过这么多尊贵的美貌女子，行礼后，来到了夫人身边，见是吴绫，心下稍安，便柔声说：“奴婢自小养蚕，虽未见过，却听师傅讲过一些。布有八秀：金绣、锦绮、纻丝、绫罗、绸绢、素纱、棉布和桑麻。金绣为上，桑麻为下。这吴绫是沐州所产，用当年的白蚕结茧、取里面最嫩的一段丝、分经纬织造，再取银毫松针挑散才织成的。”她抚着绫，笑道：“这张有点硬，要先浆洗，再挑松。”见她肯定了自己，也肯定了吴娘子，何家堂姐蹙眉，又问：“那你说说它价值几何？”锦幔柔声说：“奴婢只在庄子里养蚕，不曾买卖过这种金贵的东西，但前几日我跟白公子去街上看过，红黄杭细绢一两半一匹，黄绫、红纱均差不多。再看苎布、麻布，是绢绫纱类绸缎的十分之一。想来南京行情好，价格贵。”她思索片刻，回道：“这匹吴绫若是染得好，奴婢觉得可以卖到十两。”绸官庄的吴娘子看她性子温顺，又能把这一套说得明明白白，心里着实喜欢，又问了她许多刺绣的事，一直到出门，还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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