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娃呀?”大舅爷颤颤巍巍地说着。
“是呀,放假了,特意带她回老家看看。”老爸一把拉过站在一边的我。“快叫大舅爷”
“大舅爷好”我很礼貌地冲着大舅爷鞠躬行礼,但他并没有看我。
“好,好,懂事,是个好娃。”我凑近后才发现,原来大舅爷双眼已经失明了。“住的惯不?”
“住不惯。有鸡鸭鹅,我害怕。”听到我说的话后,大舅爷呵呵地笑了起来,唤来了一直站在房外的大姑和她儿子,吩咐他们要好好保护我,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大姑和大哥谦卑地应和着,随后又退出了房外等候,留下我们三人在这简陋的空间里继续交谈。
“恁娘好着呢?”大舅爷突然问道。老爸连忙答道:“挺好,就是几年前得了脑血栓,治好后右半边身子有点不利索,但吃喝都没问题。小君小杰也都孝顺,都挺好。”大舅爷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从俺身边走的时候,才多大呀,成了亲就走了。这五十年啊,俺俩也就见了两面啊,最后见面还是恁六岁的那年回来的,这都多少年了。这辈子啊,算是见不到了。恁说好就行,告诉恁妈,好好活着比啥都强。”听着大舅爷的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好迷人啊,好温柔啊,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翩翩公子。大舅爷和老爸的继续聊着,我回头看着墙上那一堆泛黄的老照片。
“唉?这是我爷爷嘛?”我指着一张旧到可以放入历史博物馆的照片喊了起来。
“那是你爸爸的爷爷,旁边的那张,才是恁爷爷。”
“大舅爷,您怎么知道我说的哪张?您不是……”我的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连忙住嘴,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没礼貌啊。”
“没事,没事”,大舅爷摆摆手。“娃说的是实话,俺是眼睛瞎了。但这些照片已经在俺脑子里了,忘不了了”,说着,他缓缓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些已逝去的时光。他虽目不能视,但对家中的每一物、每一事都了如指掌。
听到大舅爷这么说,我向老爸吐了吐舌头,得意了起来。
“那我太爷爷的照片怎么在您这儿呀?”
“问题太多了啊。”老爸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刻意打断我和大舅爷的对话。
“想知道吗?”大舅爷慢悠悠地点燃了他的旱烟锅,一股淡淡的烟雾随即在室内弥漫开来。他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在空中缓缓扩散。
“坐这儿,听俺说。”老爸的阻拦也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被大舅爷赶到底下去坐小马扎了,而我则顺势坐到了父亲原本的位置上。
“俺家和恁爷爷家是世交,当年两家当家的一起在外面务工,后来战乱开始,他们就回来了,那是过命的交情啊,所以就定了娃娃亲,岁数相近的孩子,就结为夫妻。当时两家年纪相当的只有恁爷爷和恁奶奶。俺家这边只有一个妮儿,恁爷爷家那边也只有一个妮儿,其他全是男娃。这好不容易配上了,两家别提多高兴了。恁奶奶啊,是俺带大的,从小俺就背着,老妮儿嘛,家里都惯着,从小也没有干过啥活,估计这辈子也学不会吧。”听到这里,就和我生活里的奶奶对上了,她确实不会干活,我就没见过她做一次饭。
“但恁奶奶打小手就巧,什么样的花样子,看一眼就会,几天就能绣出来。那前儿在家啊,别看她小,不少有钱家的老爷太太找她绣花做袄呢。”
说着,大舅爷从身旁拿起一件黑色的中山装,轻轻抚摸过那特殊的扣盘。“这件衣服,就是恁奶奶亲手为俺做的。俺穿了几十年嘞”,我接过衣服,仔细端详着,那熟悉的针脚、独特的样式,无一不透露出奶奶的用心与巧思。
“那时候小啊,恁爷爷给地主家放羊,后来又跟地主家小少爷成了好朋友,教他读书写字。再后来解放战争打响了,恁爷爷和他大哥就要去当兵,家里不让啊,闹啊打啊,最后恁家老主奶奶说必须成亲了再走,不然死都不行。就这样,恁爷爷和恁奶奶就成亲了。没多久恁爷爷和他大哥就逃出去参军了,好几年都没有消息啊!建国前,收到了一封信,说是跟部队留在了沈阳,这恁奶奶和大婶子背着家里找了过去,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恁爸出生了,才带着回来一次。”说到这里,大舅爷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段岁月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这么说,我爷爷和奶奶那简直是真爱啊!”
“啥叫真爱?俺不懂。”大舅爷摇了摇头。
“但俺知道,恁爷爷离开的之前都没有圆房,他俩也没啥感情。”
“那我奶奶咋还跟过去?”
“嫁夫从夫呀,傻孩子。”
“你看我这个大烟袋,还是恁太奶奶给我的呢。这可是传家宝。”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奶来我家,确实是带着大烟袋,天天拿着旱烟锅,抽几口就不抽了,往痰盂里面咣咣敲几下,就放一边。”老爸好像想起来什么,也加进了我和大舅爷的对话中。
“是啊,就是这杆。当时啊,恁爸,恁大爷都跑了,去当兵了。恁三叔和小姑也跟着村里老三家那小子去了徐州,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最后是俺给她送终的,她把这个留给了俺。别看这个不起眼,这可是当年同治爷时候的贡品呢。”再看这个旱烟枪,确实有些不太一样,烟锅是黄铜的,烟嘴位置却是玉的,烟杆上还有一排宝石,装烟的袋绣着丹凤朝阳的图案。如果拿到外面肯定非常耀眼,但在这个昏暗的土坯房,完全看不出任何细节,就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老烟杆而已。
听到爷爷奶奶的过往,再回头瞅瞅相框里面的照片,我真的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唯有那冰冷冷的契约束缚。他们的故事于我而言,就好似一潭死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大舅爷的讲述中,没有我想要的答案,不像姥爷家那般轰轰烈烈,也不像现代人这样无拘无束,更不像那个年代应有的枷锁束缚。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却这样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这究竟是幸福的挽歌?还是不幸的哀鸣呢?
说了半天的话,大舅爷也累了,告别了他,我和老爸离开了这个土坯房。
“老爷子怎么还住这儿啊,多危险,我看里面多要塌了。”老爸很不理解地问大姑。
“没办法,咋说也不走,说这是老宅,是祖产,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是他的魂儿,他得守着。这是恁们来了,平时只让俺们送饭进去,之后就得退出来。”对于大舅爷的固执,我们都不理解,老爷子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老宅的门扉缓缓关上了。
“大姐,前几天给你寄的包裹收到了吗?里面有几件新衣服,还有小君特别挑的几本关于农业技术的书,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收到了,收到了,还说咋这么多好东西呢!恁跟小君说,别再给俺们寄这些了,俺们农村人,衣服能穿暖就行,那些时髦的衣裳穿不出去,倒是浪费了。至于书,俺们识得几个字,能看看报纸就不错嘞,哪懂那些高深的啥技术嘞。”
从大舅爷家出来已经不早了,农村的傍晚,夕阳如一位温柔的画师,将天际渐渐染成了橘红色,与远处青翠的稻田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炊烟袅袅升起,带着饭菜的香气,轻轻拂过稻穗,似乎在诉说着家的温馨与期待。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走在田埂上,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宁静的笑容。孩子们在村头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晚风中,为这宁静的傍晚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整个村庄沐浴在柔和的余晖里,显得格外和谐而美好。
晚餐时,大姑家张灯结彩,四个大圆桌几乎摆满了整个院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山东特色农家菜,香气扑鼻。大碱馒头如脸盘般大小,热气腾腾;刚摊好的大煎饼金黄酥脆,卷上新鲜的时令蔬菜,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诱惑。亲戚们围坐在我和老爸身边,轮流敬酒,话题从家长里短到田间地头,大家都努力地为我克制着自己的山东方言,说着有些别扭的鲁普,格外有趣。
酒过三巡,宾客们陆续散去,大姑却悄悄拉我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知道恁要来,俺让恁哥,还有恁侄儿给恁搭了个冲凉的地方,水俺给恁晒了一天了,热乎的,恁洗洗,去恁侄儿那屋睡觉,那屋干净,被单啥的俺都给恁换新的了。”
看着那用塑料布搭起来的浴室,那一缸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水,突然感到这里人的别样情怀。大姑在外面守着,我钻进棚子里,一瓢一瓢地舀出水浇在身上,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洗澡,别说,还挺好的。
洗完澡后,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大侄子的婚房里。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蚊香烟味,门口上方的灯光柔和而温馨,让人心生困意。在这宁静的夜晚,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没有了城市的喧嚣与纷扰,没有了往日的噩梦与嘈杂声,只有我那憨憨呼声地陪伴,度过了一个安稳而香甜的夜晚。
至于爷爷奶奶的那些陈年旧事,就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封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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