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如同灌了铅般麻酥酥的腿,踉跄着冲进屋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爷爷找到了?”我的声音因焦急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能刺破这沉闷而压抑的空气。谁能想到,我眼前那位一向坚强,无论风雨都能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的老妈,此刻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痕,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与从容,浑身上下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奶奶刚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艰难地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连哭泣都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而小婶的模样更是让我心惊胆战,她挺着孕肚,无助地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汗珠,眼睛瞪得滚圆,里面满是惊恐与无助,浑身抖得厉害,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身了一般。她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傻住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此刻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已失去了色彩。
“到底怎么了?说话呀!”我越是着急,老妈他们就越是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所有的悲伤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洪流,将我彻底淹没。我再也等不及了,直接冲过去拿起电话,手指颤抖着拨打着传呼台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老爸和小姑叔叔的bb机,但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忙音,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老妈的情绪在我的呼唤下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她的身体依然在不自觉地发抖,她喊过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强压下的哭腔:“跟你说,你别急哈,也别闹。”
“我知道啊,你快说!”我焦急地催促着,仿佛只要她快点说出来,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
“爷爷,找到了,但他已经……”老妈的声音再次哽咽,无法继续下去。
“已经怎么了?”我追问道,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已经……”老妈说不下去了,只是狠狠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那一刻,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不是爷爷已经不在了?死了?”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老妈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用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看着我,又狠狠地点了点头。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我没有理会老妈的劝阻,抓起背包就往外冲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信,不可能,我的爷爷不会死,他不会不要我的。”我像疯了一样挣脱了老妈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家门。
外面的世界一片朦胧,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凉意。我骑上车,但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往前骑。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仿佛也在为我哭泣。我跳下自行车,急得一脚踹翻了它,一屁股坐在了小区门口的地上,大声哭了起来:“谁能告诉我,我爷爷在哪儿啊?”我的哭声在沈阳清晨5点的空旷道路上回荡着,声音是绝望与的、是无助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我大声喊着、哭着,却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环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其中,感觉浑身好冷。夏日清晨的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我每一寸皮肤都吹透了,直接扎进了骨髓里。那种抽髓割肉的感觉让我痛不欲生,但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心在流血。回想起小舅和大舅去世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世界都塌了,那些对于死亡的恐惧和不安笼罩着我。而今天,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个人在你眼前消失的无力感,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与绝望。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吧,先回家。”我猛地抬头看过去,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小叔新房的床上,而隔壁爷爷奶奶那屋里是家里人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哀伤与不舍将我整个人都吞噬进去了。我静静地躺着,泪水再次滑落脸庞,心痛得无法呼吸,我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将毛巾被把我整个人罩了起来,这样悲痛与绝望是不是就会远离我呢?
“这老头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啊,非要这样,我以后可怎么活呀!”奶奶的哭喊声穿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不解,仿佛她才是那个承受了最大委屈的人。在这个本该是家人团结一致的时刻,她却担忧着自己失去了依靠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愤怒,她试图从这一片混乱中抓住一丝理智的线索。老爸、小姑还有小叔,他们三人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屋内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默。过了许久,老爸,作为家中的长子,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我们三个在火车站、汽车站找了个遍,突然就接到了东陵派出所的电话。他们说找到了一个和我们报案走失的人非常相似的人,于是我们三个加上老黎,立刻赶了过去。可……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爸已经走了,静静地躺在停尸房里。”老爸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句一句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老妈闻言,连忙走过去,紧紧握住老爸那双因悲伤而颤抖不已的手,试图给予他一丝安慰。
“警察告诉我们,他们是在东陵一百零八磴前神道旁边的松树下发现老爷子的。那时候天还没亮,是东陵的守陵人在凌晨进行日常检查时发现的。起初,他们以为只是个流浪汉,但等他们绕了一圈再回来时,感觉情况不对劲,走近一看,人已经……已经硬了,这才报了警。”老爸说到这里,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警察还说,在检查遗体的时候,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上,爸说他是一个人,没有家人,自己是满族人,想要长眠于老祖宗的身边。”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老爸更是几近崩溃,屋内的家人也早已哭得失去了理智,开始歇斯底里地呼喊起来。
我躲在隔壁的房间,听着老爸的叙述,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陵?那可是福陵,位于沈阳东郊浑河北岸的天柱山上,距市区约十八公里,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和孝慈高皇后叶赫纳喇氏的安息之地,爷爷怎么会选择去那里?难道他是自杀?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我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声会惊动隔壁的大人们,但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你看到你爸了吗?”奶奶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几乎被淹没在哭声中。
“见到了,由于喝了高度白酒和敌敌畏,他中毒得很厉害,浑身发紫,脸黑青色,样子……样子已经不能看了。”
“那现在呢?”奶奶似乎还想抓住一丝希望。
“我们几个已经把爸爸转到了医科大学的太平间,一会儿要去买东西,办理手续,两天后就火化。”说完,老爸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脚步踉跄,走到阳台,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生前常抽的卷烟,点燃,仿佛这样就能与逝去的老爹再次相连。而屋内,除了哭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躲在毛巾被里,捂着嘴大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爷爷生前的点点滴滴。我想象不到爷爷临死前的样子,更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才68岁啊,正值晚年生活的黄金时期,即便年轻时的战争给他留下了满身的伤痕,但也不足以成为他放弃生命的理由。就算奶奶再无理取闹,但也有我们爱着他,我想不通想不明白。而且还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己,还不承认自己有家人,连遗书都要与我们决裂,这是受到了怎样的委屈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心呀?难道这一家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他留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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