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亮道:&ldo;还有最明显的一点,所有的死者口腔里都没有烟尘,而真正被烧死的人,因为要挣扎呼救,嘴里一定有大量的烟尘。这足以证明使馆里的人是被迷倒了以后才被烧死的。&rdo;裴琰点了点头:&ldo;这些都能证明是有人故意纵火,但现在只是能证明有人纵火,比失火对我们更不利。到时桓国咬定是我朝故意派人放的火,形势会更糟糕,得找出真凶才行。&rdo;崔亮迟疑片刻,道:&ldo;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rdo;裴琰笑道:&ldo;子明但说无妨。&rdo;崔亮右手手指在桌上敲了数下,缓缓道:&ldo;我怀疑,正房找到的那具尸首,并不是真正的金右郎!&rdo;裴琰一惊,即刻平静下来,眉头微蹙:&ldo;这就很令人费解了。不管是哪方所为,只要能将金右郎烧死在使臣馆,便达到了搅乱局势的目的,为何要费大力气把真的金右郎劫走,另放一具尸身进来呢?&rdo;崔亮摇了摇头:&ldo;这个就不得而知。据桓国人讲,金右郎是前年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右足胫骨。他的马夫在此次火灾中得逃一命,我详细问了他,当年金右郎跌落下马,右足挫于地面,才将胫骨挫断。那具尸身右足胫骨确曾断裂过,但从断裂的骨口来看,挫断的可能性不大,倒象是被打断的。&rdo;江慈收拾好厨房之物,迈入正房,见二人商议正事,便坐于一旁安静听着。听到这处,忍不住插嘴道:&ldo;让别人把真的使臣运走,还运了个被打断过腿的尸身进去,这使臣馆的防卫倒是稀松得很!&rdo;裴琰得她一言提醒,想起一事,道:&ldo;你让人唤安澄进来。&rdo;江慈行到园门口,长风卫的人一直在外守候,她吩咐之后,并未进屋,坐于院中的石凳上,远远看着正屋之中全神贯注讨论案情的二人。灯烛之下,裴琰眉头微蹙,原本俊雅的面容有些严肃和冷峻,崔亮或沉思、或疑惑,原本温和的面容也变得格外谨慎与沉重。江慈默默地看着二人,忽然觉得,这权相名臣,倒也与贩夫走卒没啥区别,都是营营碌碌,费心费力;这江湖与朝堂,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勾心斗角,争来夺去。一朵秋菊被风卷落,扑上江慈的裙裾,她将嫣红的菊花轻轻拈起,轻声道:&ldo;是风把你吹落的,可不是我摘下来的,要怪,就怪这秋风吧。&rdo;她蹲下身,将菊花埋于泥土中,拍去手上泥土,轻声道:&ldo;其实,你红艳艳地开过这一季,又化作花泥,明年还能开出更艳的花来,再好不过了。好比人死后投胎,再世为人,我江慈真要是一命呜呼,大不了跟阎王老子求求情,说几句拍马屁的话,讨他欢喜,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就是了。&rdo;她顿了顿,恨恨道:&ldo;只是千万别投在王侯将相之家,最好再回到邓家寨!&rdo;她抬起头,望着星空,自言自语道:&ldo;也不知师姐什么时候嫁人生孩子,要是能投胎做她的孩子,再好不过了!&rdo;安澄入园,从她身后经过,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裴琰见安澄进来,道:&ldo;你去查一下,城内可有失踪人口,其中何人与金右郎身形相近,何人曾被打断过右腿。还有,彻查一下这两日京城进出的人员和车马记录。再马上去与姜远知会一声,让禁卫军即刻起盘查进出京城的每一个人和每一辆马车,发现可疑人物,一律拦下。&rdo;安澄应了声是,正待转身,裴琰又道:&ldo;慢着!&rdo;他再想了想,道:&ldo;姜远有些让人放不了心,禁卫军那汪水只怕也浑了。你派四个人,分别带五十名长风卫,守住四个城门,给我盯紧了。再彻查一下城内出现的生面孔和江湖人物。&rdo;崔亮道:&ldo;如果真要将金右郎运出去,从昨夜到今日,只怕早已运出去了。&rdo;裴琰摇了摇头:&ldo;我倒有种感觉,金右郎还在这京城之内。&rdo;待安澄离去,裴琰望向崔亮:&ldo;子明,除去断腿这一点,还有没有办法证明那具死尸确实不是金右郎?&rdo;崔亮道:&ldo;一来得将服侍金右郎的人再找来详细问话,二来,得再验验那具尸身才行。&rdo;&ldo;估计要多长时日?&rdo;&ldo;最好能给我三至五日的时间。&rdo;裴琰点了点头:&ldo;好,刑部那边也是五日后出验勘结论。我估计桓国的人快马加鞭,将火灾消息传回国内,再派人日夜兼程赶过来,是二十天之后的事情。我们总要赶在这二十天内,先把金右郎并未身亡这件事给确实了,再找人,找真凶。&rdo;他站起身来:&ldo;金右郎尸身已入棺,要想再验,我们得做一回半夜君子。子明辛苦了一天,先休息两个时辰,子时,我们再去验尸。&rdo;&ldo;相爷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日,也歇息一下吧,常年累月这么辛劳,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rdo;崔亮点头道。裴琰微笑道:&ldo;没办法,在其位,谋其事,食君俸禄,就得为君效命。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象子明这般逍遥自在的了。&rdo;崔亮笑了一笑,将裴琰送出屋外。二人走至院中,江慈从花丛中冒出头来,笑靥如花:&ldo;相爷要走了?&rdo;裴琰望了望她,此时,皎洁的月光透过藤萝架洒在她身上,她手上还拈着一朵海棠花,边说话边将海棠花瓣扯下往嘴里送。裴琰眉头一皱:&ldo;这个也可以吃得的吗?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吃。&rdo;江慈将海棠花往他面前一送:&ldo;酸甜可口,相爷试试。&rdo;裴琰笑得有些得意:&ldo;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rdo;江慈也不气恼,笑道:&ldo;我也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风与霜!这人啊,就是明天要去见阎王爷,今日也得将肚子填饱才行。&rdo;崔亮不明二人过节,笑道:&ldo;有些海棠花是可以食用,海棠果实也一直用来入药,小慈倒没哄人。&rdo;裴琰转身道:&ldo;子明,我子时再过来。&rdo;说着步向园门。耳中却听得身后传来江慈与崔亮的对话。&ldo;崔大哥,子时还要出去吗?&rdo;&ldo;是。&rdo;&ldo;这么辛苦?&rdo;&ldo;事关两国百姓,当然得辛苦些。&rdo;&ldo;那这样说来,管着天下所有百姓的皇上,岂不是更辛苦?&rdo;崔亮似停了一瞬,方答道:&ldo;你以为王侯将相那么好当的啊。&rdo;江慈笑了笑:&ldo;我以前一直以为什么王爷、相爷啊,就象戏曲里面唱的一样,穿个大蟒袍,出来踱几个步子,日日山珍海味,夜夜笙歌曼舞,就象这样―――&rdo;裴琰听得好笑,在园门口立住脚步,回过头。只见江慈与崔亮已步向屋内,她正仰头向崔亮开心地笑着,双眸闪亮,学着戏曲里的袍带小生手舞足蹈,崔亮被她逗得笑容满面,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深秋的夜,西园内涌着薄薄的雾,氲氤缥缈,裴琰远远看着屋中暗黄的烛光,看着那二人迈入屋中,这才转身出了西园。裴相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精致府第,裴琰本身又是个讲究享乐之人,他居住的慎园,更是雕梁文砖,画角飞帘,曲廊朱栏,流水垒石。慎园正屋后有一汉白玉池,夏日引的是相府后小山丘上的清泉水,秋冬沐浴时则由仆人和侍女们轮流将烧好的热水抬来注入池内。池底池岸,俱用一色白玉石砖砌成,池边种着各色时花绿草,陈设着锦椅绣榻,奢靡豪华到了极致。裴琰进园,吩咐一声&ldo;沐浴&rdo;,侍女漱云忙指挥近二十名侍女轮流将池子注满热水,往池中撒上各色鲜花及香熏干花,在池边摆上祛寒的葡萄酒。裴琰任漱云替自己除去中衣,漠然看了她一眼,将身子浸入池中,闭目养神。温热与清香让他紧绷了两日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真气在体内流转,不多时便气行九天数圈,顿觉神清气爽,疲劳皆消。脚步声轻响,漱云在池边跪落,柔声道:&ldo;相爷连日辛劳,可要奴婢替您按捏一下?&rdo;裴琰半睁双眼,侧头看了漱云一眼,只见她云髻半偏,眉画新月,秋波流动,樱唇凝笑,浑身的温柔与婉转。他转回头,闭上眼,轻&ldo;嗯&rdo;了一声。漱云伸出双手,替裴琰轻轻地按摩着双肩。裴琰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似是极为舒坦,片刻后,他低低地吐了一口气,猛然反手将漱云拉入池中。水花四溅,漱云惊呼一声,裴琰已将她的轻纱衫用力撕落,她上身一凉,紧接着后背一阵冰冷,被裴琰按倒在池边。漱云上半身仰倒在池沿,后背是冰凉的白玉石,胸前却是裴琰修长温热的手掌,她娇柔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脉脉地看着裴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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