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有土色。”兰生说罢,抓着草帽往丘下走去。
有花眯眼瞧了半晌,问无果,“你看得见土色吗?”
无果摇头,但不多言,一纵跟下。
有花噘噘嘴,走在最后头,道一句古古怪怪。
兰生顺着去往陵园的干土路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车轱辘的转动和马蹄声。她回头一看,只见领跑的是两匹乌亮骏马,后面又是两匹雪白骏马。四马拉着的车漆成酒红,正正方方,高大牢固的构造。
随着马车驰近,兰生留意到从车辕至车身绘着墨青腾案,十分神秘繁琐,一眼两眼绝看不懂图意,就觉得车主人极可能身份贵重。土路很宽,她还是自觉让到草地上去。经历了两次麻烦送上门,当然不想再有第三次无事生非。
可是,世上大多稀奇事并非偶然发生。这里是南月氏陵墓所在,大夫人身故才不久,而南月萍肯定已经将邬梅母女擅自来都城的事传得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这辆车出现其实必然。
而每天在陵道旁山丘上一耗大半日的兰生,碰上马车的机率可谓百分之一百。
第28章坑爹
兰生让了路,马车却慢下来,最后停在三人身侧。勒住绳的车夫居然是个三尺侏儒,长相奇丑无比,却对三人望也不望,抬着下巴向着天,趾高气昂。
有花对车夫哼道,“干嘛?”
车夫不答,目中仍无三人。
车停得莫名其妙,车夫骄傲得莫名其妙,兰生则相当沉得住气,一言不发,视线渐渐移到车窗的青纱帘。秋老虎的日头当空,蝉鸣不知何时消失了,青纱上出现一个深暗圆点,起初凝固不动。她盯瞧着,突然深暗迅速晕开,不似墨渍到此为止,却似阴云,不但将四周全弄暗,干脆张到空中去遮天蔽日。身体中存储的阳光热力终于烘上来,手心不禁微汗,大脑却理智告诉她,那不过是车里人的影子而已。
这几日总有些夸张的视觉和感觉,她摇头笑自己,见纱帘一卷,窗前出现一张人面。
紫木冠,和田簪,收紧满头苍白。以为该是位老人,脸却并不显老,面色有玉泽,五官端秀,一对与浓眉对角的狭凤目。要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的眼角皱纹,还有不怒自威扯云呼风的气场,给出四十左右的强势岁数。
让兰生诧异的,不仅是不符年纪的白发,更是他右眼眸。眼瞳外圈一层亮银,往里沉似漆夜,瞳孔却碧蓝。
中年男子那双带着奇瞳的眼自三人身上转过去,最后再落在兰生脸上,沉吟道,“南月兰生?”
兰生重新打量这个男子,挑眉明知故问,“你哪位?”
中年男子仿佛看穿她的挑衅,并不生气,“你离家时才七岁,我能认出你已不算太坏。”
“听说大国师能视星空探国运天机,这会儿不过三选一,认出女儿还要我夸一声好眼力么?”对有花的絮叨,兰生多闷不吭声对待,但此时不遗余力讽刺她爹。什么叫能认出她不算太坏?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得话吗?十多年不闻不问,一上来端亲爹的架子,她可不会当乖女儿。
中年男子正是兰生的父亲,大荣国师南月涯。
他听面容陌生的女儿句句带刺,目光直视自己,心头就起了奇异感。七岁的兰生性子内向怯懦,那时相当怕他,再加上她八字为浅命无用,面相为煞母刻薄,他没法正视她,哪怕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和她娘被正妻赶到瑶镇住,他心里念的却只有她娘一人。人说爱屋及乌,他对长女顶多做到默然不厌。
不过,十三年后的重逢,记忆中那个女娃已经全然不似如今面前的女子了。一时间,他竟不知怎么判断这种变化的好坏,但想起停车的理由来。
“听说数日前你巧遇围猎的三位皇子和几位世子,送了三皇子一句话?”尽管由三皇子口中说出,南月涯仍抱着对方弄错人的怀疑。
那可不是逛街碰熟人令人高兴的遇见。她到底摊上了什么样的爹娘?亲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亲爹却好像要给她训话。她长得据说有些不讨喜,所以她爹就以为她比那群“狼殿下”还坏?
“并非巧遇。女儿借住梨冷庵,半夜几位殿下在附近扎营,少了人同乐,让一群五大三粗的侍卫把我带过去。三皇子言而有信放我走,我感激之余便送了句福话。”事实再次证明,她爹虽然当着大国师,终归是天子家里臣。这不,已经向女儿兴师问罪。
南月涯怎能不懂兰生的话中真意,只是暄城乃至整个王朝贵族奢靡放纵成风尚,更何况那些皇子世子是将来大荣的最贵,他们是围猎还是玩乐,他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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