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方看了两眼,云宸就端着凌厉不悦的视线正对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绣娘浑身一颤,连忙移开了视线,心道这男人未免太凶了。
可这个男人又确是生得好看,让她有了多瞥几眼的心思。
她余光瞧见林向晚正在专心挑着花色,便又大着胆子回过身,对云宸道:“公子,我来替你围量下尺寸。”
云宸寒着脸默然不语,那绣娘便当他是默认,忙卷起袖子就要上前,却在距离云宸只有半步之遥时,衣领子一紧,活生生被提了回去。
林向晚把这绣娘拎到自己面前,松了手,露出个不怎么明朗的笑容,“尺寸我给你写在簿子上,不必量了。”
拢手站在一旁的云宸听了这话,拇指悦然地动了动。
绣娘自知触了少将军的霉头,吓得赶紧垂眼应声,直至林云二人出了促织坊,才敢把头抬起来。
促织坊一行,天色已近晌午,林向晚想起早饭云宸没用多少,便道:“庆和斋的龙井虾仁口感不错,这个季节正是适宜,我们去尝尝如何?”
云宸清楚林向晚是顾念他的身子,眸中潋滟的柔光化作点点笑意,“听将军的。”
七月月底,浮梁过往的行商会路过京畿,留下一批新鲜的茶叶,最为上等的龙井和太平猴魁要贴补宫中用度,略次的被各家权贵瓜分。
庆和斋掌柜的兄弟就是贸易茶叶生意的,所以他们家总能得到最新鲜的茶,夏季肉食易腐,各个酒家进的量少,货也新鲜,此时的龙井虾仁的确口感上佳。
林向晚自身并无口腹之欲,点菜全权交给云宸,只不过云宸不识字,她便把菜名和原料报给云宸听,只看云宸是点头或摇头。
一番菜点下来,林向晚颇有些惊讶地发现,云宸喜好的菜,和她偏好的竟然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早在昨日,林向晚就派手下去查过云宸的底细。
云宸是临安人,早些年双亲贸易布匹生意,家境不错,听说还有个小妹,后来小妹成亲,嫁儿的那户人家牵扯了官司,正赶上朝廷峻法,云宸一家也为其所累,皆没收了家产,没多久就败落。
母父亡故后,小妹带着夫郎南下,打渔谋生,云宸不愿拖累,便一人独上京畿,听说是自愿进的教坊司,只拿了一点银子。
人名姓氏、家族简史以及时间年份都查得清清楚楚全无疏漏,倒也是个可怜人。
点过菜,店小二拿着竹简下去了。
林向晚不经意瞥了眼云宸,却见人神色恹恹,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怎么了?”她不由问道。
“将军。”云宸低低垂下眼帘,软声唤了一句,才犹豫着道,“奴有些胸闷。”
“那我们去窗边。”林向晚自然而然去扶他,以为是那面纱不甚透气,倒也正是三伏天,父亲的衣服本就十分保守,云宸定是不适应的。
林向晚递了手,见云宸皙白的手指轻覆上来,如白玉青葱,莹润修长,想起他也曾是少爷身子,在家中娇养,必然是没做过重活的。
“我让人在这儿竖一道屏,一会儿将面纱摘了吧,衣领敞开些也无妨。”
林向晚轻声嘱咐,云宸眼里闪着微光点了点头,像是十分不好意思。
她淡然一笑,心想云宸可真有意思。
靠窗的位置不够宽敞,只余两人坐下,屏风竖好后,店小二也不敢再将菜往里拿,叫两个童子送了进去。
待菜品上齐,只剩下两人时,云宸便取了面纱,宽袍大袖的软烟罗交领袍,天青与秋色平分,更衬他谪仙之姿。
林向晚看了一眼便觉,父亲的衣裳于云宸虽宽大,却有种异样的美感,这是种只限于关在家里独自欣赏,不能与人同乐的美感。
“以后外出,就莫要穿这个了。”林向晚声音轻和,还是带着商量的语气,虽然她也清楚云宸大约不会拒绝。
可云宸却以为,他哪里惹得林向晚的不悦,或是真的揭下了面纱,而林向晚只是随口说说;亦或是这件衣服属于她的父亲,她觉得他不配穿着;再或是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他穿起来真的不好看而已。
他身形一滞,低声应了一句,对眼前满桌馔玉佳肴顿失了胃口。
“怎么不动筷子?”林向晚很快发现云宸的沉默,顺势给人夹了菜,逐渐恍然过来是不是自己方才那句话惹了人的误会,便滚了下喉咙解释,“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少将军的夫主,不想给别人看。”
“奴没有......”云宸下意识想要解释,抬头对上林向晚戏谑的眼神,便知又是她存心逗弄,干脆住了口。
他看了眼天色,随口道:“将军,奴喜欢楼下灯笼铺那个木雕的兔子灯,一会儿能不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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