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似乎有些别扭地抓了抓头发,好半晌才回道,“他是个男的……”
“对不起啊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其实我没想的……”
他感到自己的鼻子好像被柔软的指腹轻轻刮过了,用着宠溺的力道。
“是那孩子吧,姓陆?我和你爸都看见了,他气了好半天,还说要用衣架抽你的屁股呢,老古董。”
“算啦,爸妈本来也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过完一生。你要是真喜欢那孩子,就去吧,记得带他来看看我们就好,我还能拉住你不成?”未经岁月摧残,仍然和以前一样年轻美丽的女人弯下了一双与杜彧如出一辙的眼,温情脉脉地抬起胳膊摸了摸他的鬓角,“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妈妈只能抬头看你了。真是……”
“妈!”他听见自己哽咽了,那么丢脸,那么幼稚,那么无措,漫出眼睑的泪水是那么滚烫,他好像重新变回了漫天飞雪下那个束手无策的小孩,“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下一刻就从腰间开始,玻璃裂纹一般碎落下去了。
她模糊的手还妄图再抚上儿子的脸庞,却在触及的最后一刻悉数分解,化作了随风而去的飞灰,连一星碎屑都抓不住。
“杜彧!杜彧!”
他在猛烈的摇晃中虚弱醒来,隐约觉得自己眼角黏黏糊糊睁不开,整张脸似乎都高高肿胀着,浑浑噩噩间只能听见舍友如同水面波纹般扭曲的呼喊。
“你他妈的发烧了!头好烫!上午的课别去上了!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发烧?
他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也是,要不是发烧,他怎敢梦见她。
支着自己脱力的身体疲乏地靠上床头的柯基屁股,杜彧眯起眼睛看向抓着他床沿探出一个头的黄海鑫。
“……不用,你上课吧,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可以?!”黄海鑫夸张地惊叫起来,“你烧糊涂了吧?你这叫可以?!我只摸了一下都觉得你发高烧了!”
“不行……你们今天上午要做pre的,少了人是要扣分的……”他垂着眼梢摆起手,唇色苍白,干裂的褶皱像几道道弯沟。
“那那那……”黄海鑫着急地跺了跺脚,“对了!陆寅柯!你最近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那你给他打电话,一定要让他送你去医院啊!”
杜彧靠在墙上缩成了一团,被子掖了好几道揪在手里,眼睫委委屈屈拉着,一副随时都要再次睡去的模样。
“好,”他若有似无地应道,黄海鑫甚至没看见他嘴唇的颤动,“你快去吧。”
“那……那我走了啊,你一定要给陆寅柯打电话听见没?”他最后关切地看了杜彧一眼,终于拎起书包冲出了宿舍,他快迟到了。
杜彧仍旧一动不动地窝在枕头与墙壁的折角中,像只纸箱里的幼猫一样瑟瑟发抖。
他现在神志还算清醒,只是浑身上下无一不渗着寒气。虽然手脚冰凉,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却是炙热的,就像极端天气在身体里打架一般。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医院了,说不定发烧从昨晚就开始了,只是他一直不太关注,总觉得只要吃点药就能好。
下地的一瞬间,他差点跌倒,眼前一阵发白,耳里高鸣不止,明明什么都没吃却抑制不住干呕,只好抱着膝盖蹲埋头蹲到地上。
这是低血糖犯了。
真行,自己居然这么弱不禁风,还好没有一个人看到他这副糗样。
尤其是陆寅柯。
他倚在桌角蹲了一会儿,终于能晃晃悠悠勉强起身。飘飘然地洗漱完,他套上棉服,看着柜门处挂着的长款大衣,犹豫地抓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陆寅柯最近好像在准备一个项目,已经连续熬了很多天夜了。这点小事,就别去打扰他了吧,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更何况还没病到非得人陪不可的地步。
毅然关掉联系界面,他踌躇两秒点开了打车软件。
但自己这个状态,也只能打车了。
“39.2度,发高烧不知道挂急诊吗?”医生开始低头写病例,嘴里骂骂咧咧,“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一点常识没有。”
“单子给你,去挂水。”他透过玻璃瓶底一般厚的镜片打量起杜彧,“一个人来的?最好找个人接你回去,神智不清的,出了事怎么办?”
杜彧接过单子,迟疑了几秒,没答后面的话,而是用侥幸且试探的语调问道:“……能不挂水吗?”
在医生的逼迫下,杜彧最终还是拿着单子进了输液室。
他能一个人来医院,忍得了孤独,受得了无助,却怕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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