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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种场合,摆出来那也是足够镇场子的存在。
沈哲子对颍川陈氏不乏好奇,不只是因为其家旧有的历史,更是因为在当下的影响力。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正牌的广陵公在广陵几乎已经穷到要饭,但是在别处别人只要捕风捉影拉上一点关系,就能混得风生水起。
譬如说沈哲子上次前往涂中所见的那个坞壁主,梁国陈氏陈勉,据传似乎便与颍川陈氏有些关系,因而姿态很高,哪怕客居涂中,仍是当地一霸,隐隐然要超过其他人家一头。
沈哲子未来要北伐,豫州必然是第一站。他家无论在江东有怎样的势位,过江后都要从零开始。如果能与颍川陈氏这样的旧望人家扯上关系,那么再去叩那些各自闭门自守的坞壁主家门,无疑要简单得多。
这是那些旧姓人家祖辈数代努力,给后人积攒下来的一份遗泽,是生来就有的优势。是沈家这种新出门户绝不具有的优势。
白手兴家,创建伟业,更多时候只是一种理想。任何落在实际的成功,细审之下都是借势而成,或者更进一步干脆借壳。小到借宗族之壳,大到借国祚社稷之壳。
因为存了这样一个念头,沈哲子在席上与陈家这两人也是谈笑甚欢,这边与陈规讨论隐爵、商盟等众多兴家治业的举措,转头又与小广陵公陈逵笑谈都中趣事、沈园雅集。
简直就是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以至于当宴席结束,彼此要分离的时候,这叔侄俩对沈哲子都生出引为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陈规更是亲自将沈哲子送上了车,约定来日再聚,然后才依依惜别。
眼下夜已经渐深,但整个婚礼才进行不到一半。一众傧相们还要簇拥着新人再赶一场,庾氏之宗位于大江南岸的晋陵,所以今次婚礼也是依照沈哲子的旧例,在广陵先进行却扇,然后再返回晋陵全礼。
郗家嫁女,妆奁也是丰厚,除了早先便给了庾曼之的鼎劵之外,在广陵内外尚有数量颇多的田宅产业,以及大量工佣。单单看郗家新娘子车驾后几百名庄丁仆妇,沈哲子就深为庾曼之感到忧虑。这小子有多少家底,沈哲子是清楚,未来极有可能往妻管严方向演变。
东晋悍妇不少,那倒不是因为女权的张目,更多还是因为妇女有着足够独立的财权。抛开经济基础去谈论什么权益问题,那是耍流氓。有钱那就硬气,这个道理,亘古不易。
送走了庾家的迎亲队伍,整个郗家大宅陡然间变得冷清不少。一直到了这时候,郗鉴才从内宅抽身出来,礼谢前庭诸多贺客。
郗家的宾客大多是武人,广陵公之家如今尽管已经落魄,也不会与这些人混在一起。更何况,相对于别家旧姓子弟的高傲,可能在陈家人心目中,对于这些各自屯守一方的流民帅还有一种夺产之仇。毕竟广陵乃是他家封邑,如今却被军头们瓜分的涓滴不剩。
所以在送走了沈哲子一行后,陈规转回便携侄子向郗鉴辞行,不再久留。郗鉴眼下也忙于礼谢一众部将,无暇挽留,便吩咐亲兵礼送出门。
陈家虽然势位不再,但名义尚存,广陵公府邸便位于刺史府近畔,倒也无需行走太长夜路,陈家叔侄很快便回了家。
整个府邸规模尚算宏大,但内里人气却略显萧条。门前几个老卒打着哈欠守夜,眼见家主车驾转回,忙不迭打起精神下阶迎接。
进门之后,自有家人捧着炭盆迎上来,驱走周围的寒气。偌大府邸灯火寥寥,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刺史府比起来,不免更加冷清。
陈逵年只十多岁,即便有些沉静家教,但也免不了少年人爱热闹的性格。在郗家喧闹一场,精神不乏亢奋,这会儿了无睡意,只是庭门之内除了几个游魂一般午夜听用待命的家人之外,所望却是空寂无人,心里难免有一些落差失望。
陈逵没有什么困意,进门之后手托着腮,沉默片刻,才对叔父陈规笑语道:“今日有见都内众多人物风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尤其那个沈氏驸马,本来我是觉得他南人识浅,时誉过甚,可是倾谈一场,真是谈吐不凡,意趣风雅,所识远高于此乡人物。”
听到侄子不乏条理的点评,陈规脸上也泛过一丝暖色,旧望途穷人家,所仰仗的无非是门内再生贤能,带领家业重新兴旺起来。这个侄子年龄虽然不大,但已经表现出许多早熟睿智的特质,可谓家门幸事。较之年在同龄的郗家次郎,简直胜过太多。
“阿奴能有这番见识,已是远甚于同侪。我家如今虽有颓态,但只要阿奴能长持此性,久则必彰,可以不负祖声。”
陈规先勉励过侄子,继而才感慨道:“方今世道虽有崩坏,但南北岂无一二识者?那位沈氏驸马若真是庸质欺世,也不能久得南北盛誉。不因所出而有轻薄,阿奴已经算是明识。你所悉者,或止于雅趣一端。其人与我所言,多是济世经用之学,所见尤深。吴中生此异才,难怪要被时人标作南秀翘楚。”
听到叔父也认同自己,陈逵不免笑起来,继而又说道:“叔父,我真想往建康一行,去见识一下时下精萃。广陵这里,苦寒不说,多有流弊,实在让人久居生厌。”
陈规听到这话,神色不免有些为难,若是可以的话,他何尝不想陪侄子往建康去,也能争取到更多得用机会。但他年纪阅历摆在这里,是亲眼见到兄长那般人物都被排挤出台中朝堂,冷置在广陵苦寒之地,以致郁郁而终。自家侄子虽然不乏聪敏,但如果真的身临建康那个漩涡之地,只怕也难久安啊!
但是留在广陵,于振兴家业也是半点帮助都没有。郗鉴虽然对他家也是礼遇关照得很,哪怕寻常衣食用度都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一旦言道实际,态度却是鲜明得很。
陈规很早便在郗鉴面前屡有暗示,希望能够在刺史府谋到一二任事,但郗鉴那里却始终没有表示,他堂堂颍川陈氏嫡系,至今仍是白身客居于此。这当中意味,未必没有要将他家困杀于此的打算。
在席中沉吟良久,回想沈哲子那亲切不乏礼敬的态度,陈规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开口道:“阿奴,我家娘子阿珠也到将配之年,你觉得沈氏如何?”
陈逵听到叔父这么问,先是一愣,继而便忙不迭摆手:“叔父你是酒热未醒吗?且不说旧声如何,我家阿姊怎么能许给南乡门庭!有悖乡伦,这要让人嘲笑我家啊!”
“难道我家如今就能得许多青眼?终究时势已经不同啊,阿奴!泥足深陷,寸步难行,若能借力疾骋于世,一女何惜!就连帝宗都要低就吴乡之宗,即便有乱乡伦,我家也非肇始……”
这念头一俟在脑海中产生,便在陈规思绪里疯长,挥之不去,任何一点思绪,都跟和沈家联姻的好处有关。然而陈逵却只是摇头,对叔父的劝告置若罔闻。
“若只我一人有见,即便心念再炽,我也不与人轻言自贱。可是阿奴你也有见沈氏驸马才高,可知其家绝非卑下庭门。有此当家之选,来日之沈氏,未必不能成就吴中太丘家门啊!”
为了说服侄子,陈规对沈哲子也不乏高赞,甚至攀到自家祖宗陈寔身上,可谓念切。
陈逵在席中却叹息道:“叔父所言,我都明白。可是郗家这新进婿子如何,叔父你也有见,一门之内,高低殊异。若阿姊配于沈侯,我是乐见。但只恐其家灵秀只聚一人,再为劣选,害了阿姊一生啊!”
听到侄子这话,陈规不免有些愕然。他是没有想到此节,此时再回想早前席中有什么沈家出色子弟,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印象。可是这个念头却越生越旺,一时间难以扑灭。,!
眼下这种场合,摆出来那也是足够镇场子的存在。
沈哲子对颍川陈氏不乏好奇,不只是因为其家旧有的历史,更是因为在当下的影响力。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正牌的广陵公在广陵几乎已经穷到要饭,但是在别处别人只要捕风捉影拉上一点关系,就能混得风生水起。
譬如说沈哲子上次前往涂中所见的那个坞壁主,梁国陈氏陈勉,据传似乎便与颍川陈氏有些关系,因而姿态很高,哪怕客居涂中,仍是当地一霸,隐隐然要超过其他人家一头。
沈哲子未来要北伐,豫州必然是第一站。他家无论在江东有怎样的势位,过江后都要从零开始。如果能与颍川陈氏这样的旧望人家扯上关系,那么再去叩那些各自闭门自守的坞壁主家门,无疑要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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