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没拟好,赵曙要称濮王赵允让为皇考的事却在朝中传开了。濮王前几年已经故去,赵曙一直以为他守孝为由拒绝朝廷的任命,终孝之后才被立为皇子。即使如此,赵曙对皇子之位仍是十分抗拒,受封之日是被韩琦他们命人抬着入宫的。如今人过继了,皇位继承了,政事也处理得还不错,照理说一切应该顺顺当当地继续下去才是。赵曙和韩琦他们突然来这一出,可让不少人都炸开了:官家才刚故去一年,山陵刚修好不久,新皇竟就要追封亲父、称亲父为皇考!别说这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只要这事定下来,濮王要不要立庙?濮王妃要不要封赐?太后当如何自处?最重要的是,哪怕是百姓之家,也没有过继后还认两个爹的道理!在礼法上,新皇已经是官家之子!濮王是官家的兄长,只能称皇伯!这几年的新科进士大多在外任职,朝中上下都是官家在位时被提拔上来的人。想到去年今日官家还赐宴百官,与百官同乐,不过一年,官家已深埋泉下,再不得见。而韩琦、欧阳修竟和新皇合计着追封濮王,这将官家置于何地?!其实王珪第一个告诉的,就是王雱。韩琦第一次上书说这件事的时候王雱正巧出使辽国去了,当时王雱是想着官家堂堂一国之君,身后之事绝对没人敢怠慢。这次韩琦上书王雱也没放在心上,在他想来官家对赵曙已经够好了,赵曙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要知道,官家可是生前就让赵曙监国近一年,等同于提前把天下交托给赵曙。生在帝王之家,哪怕是亲生父子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吧?听王珪说完御前之事,王雱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王珪知道王雱和韩琦私交甚笃,也没非逼着王雱表什么态,把话说完就转身走了。王雱默不作声地回到谏院,寻吕诲把这事说了。吕诲当即拍案而起:“岂有此理!”谏院这边传开了,御史台那边自然也很快知道了。司马光得了消息,一马当先地把反对折子递了上去,引经据典地表示此事不合礼法。要知道司马光可是能为大乐之礼和范镇辩论个几万字的,赵曙他们这个做法完全是往他最大的雷区上踩!司马光开了路,其他台谏官员也紧跟而上,雪花似的奏疏飞向赵曙几人案前。这可真是比捅了马蜂窝还可怕!韩琦听闻此事,皱起眉头。他一向是个手段圆融的人,善于平衡各方利害,只要是可以通融的事他很少会做绝。事实证明这一套很行得通,迄今为止他还没与太多人交恶过。在韩琦看来,官家已经故去,如今赵曙才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想称自己的父亲为皇考,那不是很应该的事吗?韩琦下意识认为朝中百官都会同意,是以一开始并没有提出反对。现在以王珪为代表的两制官员拒绝起草诏书,台谏诸官更是竭力反对,看来明天的朝会会有一场大争论!韩琦眉头直跳,忽然想到了身在谏院的王雱。他把台谏的折子翻看了一遍,发现没有王雱的,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警惕。要知道,王雱在官家重病、赵曙很可能继位的时候也敢指着赵曙的鼻子开骂!既然两制官员和台谏诸官有这样的反应,王雱不可能没有动作!偏偏事已至此,若是他与欧阳修退了,不仅他们在赵曙心中的分量会大打折扣,连带他们在朝野内外的声望也会跌到谷底!韩琦闭目沉思。这一刻,他有点后悔因为王雱出使辽国后说“您也知道台谏的尿性”,就说服赵曙把王雱安排去谏院。韩琦正想着,他派去叫王雱过来的人回来了,说王雱答复说不来,理由是台谏官员不能与宰执往来过密!韩琦眉头跳得更厉害了。下衙回到家中,韩琦把韩忠彦叫到书房,让韩忠彦去王雱家一趟,问问王雱有什么打算。韩忠彦也听闻了白天引起朝中争议的事。听韩琦要他去找王雱,韩忠彦摇头道:“我还是不去了。”韩忠彦与王雱同窗三年,又相交多年,岂会不了解王雱的性情?只要不涉及到他在意的事,王雱做事向来随心,很少与人交恶。这一点上,韩忠彦觉得王雱与他爹是很相像的。但是一旦有人触及王雱心中的底线,王雱绝对不会退让半步!王雱心中那道底线,无关权势,无关地位,无关律法伦常,只在于他是否在意!韩忠彦觉得要是他去劝说王雱站到他爹这边,王雱说不定会和他绝交。韩琦默然。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王雱这操蛋小子有多扎手。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也只能看明□□会的情况如何了!王雱白天没去见韩琦,晚上也没见任何人,陪了会两个小小王,他就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去。这一年来王雱家里朝中两头忙碌,没有过多的停歇。逝者已去,生者自当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应该把太多时间花在悲痛与感怀上。可白日里的一场闹剧,让王雱猛地回忆起过去几年的种种。他十四岁三元及第,今年二十四岁,正好满十年,当年钦点他为状元的官家却已身埋泉下,再也不能笑着听他出些胡扯瞎掰的主意。人生短短数十年,死时两眼一闭,在这世间就再无痕迹。对于死后的一切,逝者也许不会再在意,可活着的人怎么能袖手而观、坐视不管?王雱静坐在书桌前许久,抬手开始写折子。王雱怕扰着司马琰,早遣人去与司马琰说了一声,说今夜会歇在书房。于是这一写,写到了烛火转暗。才是冬末春初,天有些冷,王雱收起折子披了件衣裳走到窗边。正是正月十四,天上月儿将圆,洒落一地银霜。王雱看着窗外徐徐浮动的树影许久,关上窗直接躺到书房的卧榻上。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还没亮,王雱就揣着折子出了门。正是上元节,各国使者才刚刚离去,朝中的气氛本该很轻松,偏偏每个人看起来都满腹心事。除却早已站定立场的两制官员与台谏诸官,不少人都在犹豫自己该站哪边,一边是难缠的台谏与清流,一边是手握权柄的新皇与宰相,站哪边都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不仅官员忧心忡忡,赵曙今天也想称病不上朝,毕竟昨天是他头一回尝到被台谏奏本淹没的滋味。虽然韩琦说这种情况在仁宗皇帝在世时并不少见、只要他坚定意见进行廷议就能顺利下旨,赵曙还是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轻松。出于对韩琦和欧阳修的信任,赵曙还是按时出现在朝会上。不知怎地,赵曙才一落座、往下方看去,竟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王雱的双眼。赵曙蓦然想起当初的一幕:王雱在官家病榻前毫不避讳地指斥他逃避监国的行为不忠不孝。当时王雱并非台谏官员,也并非宗室子弟,对他这个太子却丝毫没有畏怯之心,言语如刀锋般句句逼人。赵曙犹自出神,王珪已经出列,当众说出赵曙与两制官员的不同意见让百官参与评议。其他官员还在犹豫之中,台谏官员已紧跟而上,发言内容非常团结统一:喷赵曙以及喷韩琦和欧阳修,御史台上完谏院上,不喷个一轮不罢休!在多年的改进与锻炼之下,台谏发言风格倒是非常多元化:有人引经据典,有人指桑骂槐,有人翻起韩琦和欧阳修的旧账,有人直接畅快淋漓地喷个狗血淋头,台谏诸人喷完一轮,一个都不重样!许多人听完司马光和范纯仁等人的发言,原本那点小动摇已经不复存在。看看吧,这种架势除非是韩琦和欧阳修这种位高权重的老臣,否则谁有那个脸皮扛下来啊!这时有人注意到台谏诸官都已出列,只剩一个人还没吭声:王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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