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爷哪敢轻信傅同知,他并非没有绝断之人,一挥手,两个侍卫将傅同知护在一畔,彭爷道,“若是误会傅大人,来日彭某定会亲去给傅大人赔礼道歉。”傅同知动弹不得,却也暂时得以安全,他轻轻的舒了口气,心知彭爷没有立刻要他命的意思,对彭爷道,“彭帮主将赵黑皮拿来,本官愿与他当面对质。”赵黑皮显然也在盯着彭爷的方向,神色不自然的透出紧张,喊道,“帮主!知府大人已尽知这些人的底细,帮主也是朝廷命官,定不会袒护贼人,与朝廷为敌,与知府大人为敌的吧!”司徒三护着张彪,高声道,“彭爷,彪哥是您的女婿,是漕帮弟子,今日赵黑皮与官府勾结,图谋甚大!难道彭爷要将漕帮拱手相让赵黑皮吗!”尽管张、赵二人带进舱内的人手并不多,不过,早在赵黑皮翻脸之际,两伙人就打作一团。司徒三高声未落,赵黑皮已脸色剧变,他立刻扯着嗓子道,“彭爷,我赵黑皮不过是奉谢知府之命行事,绝不敢有不敬之意!”赵黑皮话未说完,彭爷冷脸将手一挥,身后涌入上百精壮侍卫,俱持刀带弩,杀气腾腾。张彪一握司徒三的手,并不后退,反是直接在护卫的保护下向彭爷走去。一直走到彭爷面前,张彪望向彭爷,沉声道,“我听岳父的!今日上得船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岳父有话,尽管吩咐。”舱内争斗一起,两扇舱门立刻紧闭。这生死关头,张彪反而没有半丝惊惶,他直视彭爷,一派坦然。“阿彪,我果然没看错你。”彭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彪一眼,随手取了侍卫手中强弓,彭爷沉声道,“阿彪,你入漕帮日久,还没见识过我漕帮的规矩吧。今日,就给你见识见识。”说罢,彭爷轻挽劲弓,拉至圆满,一支雕翎箭破开空气,流身一般直追赵黑皮而去。那箭太快,人眼只见一道残影掠过,却带着风声尖厉的呼啸,如同亡灵的尖叫,向赵黑皮袭去!赵黑皮闪躲未及,倒是一个忠心护卫以身为盾挡在赵黑皮面前,雕翎箭顷刻没入那侍卫颈中。司徒三扼腕叹息,却见雕翎箭去势未消,强劲的穿透侍卫颈项后,直直钉入赵黑皮脖颈!这一切,只在瞬间完成,却又仿佛时间被无限的静默拉长,似乎周遭的打杀都失去了声音,成为黯淡无光的背景。到此刻,那侍卫的身子方蓦然倒下去,折起的颈中猛烈喷出一注浓浓血箭!赵黑皮被雕翎箭强大去势带着后退几步,最终双目圆睁,倒在地上,鲜血透入地板上的大红地毯。司徒三眸间难掩惊诧,彭爷相貌白胖,中等个子,圆圆滚滚似个和气成财的财主,倒不料有这等惊艳绝伦的好箭法。彭爷一箭射死赵黑皮,与彭秋亭缠斗的灰衣人立刻半空一个翻身,单脚踏上船壁,斜身撞破船窗,不知去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彭爷深谙制胜之道,他一箭射杀赵黑皮,赵黑皮手下失了头领,顿时化作一盘散沙,张彪手下素来狠辣,并未听到停手的命令,直接把赵黑皮带进的十几人悉数砍死。张彪就站于彭爷一侧,他突然抢过侍卫一把钢刀,一刀刺进傅同知腹内。傅同知早在两帮人刀戈初起时就被彭爷的人看管起来,张彪是彭爷的女婿兼漕帮弟子,谁也未料到他突然对傅同知下手。故此,张彪一刀得手!彭爷拧眉,“阿彪,你——”张彪手腕一转,刀片在傅同知腹中转了个圈。傅同知双后仍保持护住钢刀的姿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喉中闷出一声惨叫,口鼻溢血,就此死去。张彪松开刀柄,手一推,便将傅同知的尸身推了出去,他沉声道,“先时不得已,对岳父隐瞒了真实身份。如今我等身份俱已被赵黑皮道出,金陵城再无容身之地。赵黑皮手下俱已杀光,我手下这些人,我可以做保。漕帮的人,岳父是信得过的。唯一一个傅同知,若不能解决他,怕是遗患无穷!”“今日我怕是百死无生,只是我张彪,堂堂大丈夫,宁可战死,亦不愿为官府生擒。能在死前,为岳父解决了傅同知这个祸患,也不枉岳父重看我,许我以爱女。我们兄弟走后,她们母子就拜托岳父照顾了。我手下这些兄弟,俱托给岳父,还求岳父看在小婿面子上护他们一护,给他们口饭吃。”张彪说的堂堂正正,彭爷叹道,“阿彪,你实在鲁莽。”舱门已传来剧烈的拍打声,有人喊道,“彭帮主,奉知府大人之命,捉拿朝廷要犯!还请彭帮主配合,把舱门打开!”张彪面沉如水,唇抿成一线,抬步就要往舱门走,却被彭爷一把按住,彭爷向身边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几步过去,从灰衣人破开的窗子里扫了一眼,道,“帮主,是衙门的兵马。”彭爷眉毛一跳,问,“只有衙门兵马,有没有金陵将军下的兵马?”侍卫再次望去,禀道,“并不见金陵驻军。”驻军与衙役的衣服是完全不同的样式。彭爷忽而哈哈一笑,对张彪道,“好小子,天不绝你,谁敢收你!”张彪不解其意,如彭爷这种世代与官府打交道的老油条却是知道的。甭看漕帮不过江湖帮派,不过,漕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势力深广。彭爷都能把关系搭到金陵王府去,若真的要对漕帮动手,必要出去金陵驻军,不然,凭府衙那几百号子人,不是彭爷说大话,还不一定是谁强谁弱!外头竟无金陵驻军,说明此事只是出自知府衙门授意。甚至,彭爷扫一眼地上死去的傅同知,可能此事并非出自知府大人的授意。毕竟,知府大人一上任行的是修桥铺路的善事,平日里收他们的孝敬,对他们并无不满之处。哪怕知府大人真的要对漕帮,也不可能只派出衙门这几百衙役!再者,就算上一任知府急不可待的想弄些功劳媚上,也不过是拿金陵城小帮派开刀而已,亦不敢得罪漕帮。如今,出身世族豪门的谢猷谢知府,与金陵王交好的谢猷谢知府,若动漕帮,傅同知怎么可能前来赴此宴呢?除非谢知府与傅同知早有过节,并未铲除漕帮之事相告。但,谢知府不过刚刚上任,怎会与傅同知有生死之仇?这短短一瞬,彭爷脑中已转过数千念头。然后,他从容的对张彪道,“赵黑皮死了,我能替你圆过去。就是傅同知,他是朝廷命官,此事尽可推到赵黑皮身上。阿彪,你可愿继续留在金陵城?实与你说吧,这外头的人不过是知府衙役,拢共没多少人。不论怎么说,今天保下你问题不大。”张彪仍是一摇头,道,“岳父知道我的底细,并未嫌弃我的出身,小婿感激不尽。只是,天下无不漏风的墙,今日我底细一泄,再难留于金陵城了。为防万一,我想趁夜离开,就是不放心他们母子。”彭爷并不寒暄挽留,道,“闺女是我的亲闺女,外孙是我的亲外孙,你尽可放心。”张彪立刻曲膝一跪,未待彭爷相拦,他三个头叩在地毯上,洒脱起身,“若小婿有命,一世不忘岳父大恩。”“你既叫我岳父,就不必跟我客套。”彭爷并未拉着张彪再多说什么,直接令人取来一包金银,又问穆秋亭,“穆兄弟,愚兄实在对你不住……”穆秋亭道,“若非彭老哥收留,秋亭早性命不保。事已至此,不如我带张兄弟他们离开,寻个好去处落脚。”彭爷叹道,“阿彪是我爱婿,你是我兄弟,本是想长长久久的亲近,不想分别转瞬即到。现在说这个亦无甚用处,你们若有了落脚之处,勿必着人来跟我说一声,也叫我放心。”二人都应了。彭爷看向司徒三,道,“我就将阿彪交给你了,你是个忠心的孩子,照顾好他。”又对张彪道,“天底下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一个,就是天大的福气。你与三儿他们福祸与共,我只盼你们同心同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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