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道,“没路引,我们是逃奴,回不了家。”司徒三想了想,道,“小四,你先回家,回去什么都不要跟娘说。先洗洗睡,就说我在燕伯家歇了。”司徒四不放心他哥,道,“我跟哥把他弄到燕伯家去,再回家。”司徒三问有福,“你哥呢?”有福不停的咳嗽,只是他不敢发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狠狠的将声音压在喉咙里,呼吸如同拉动的风箱一样粗重,说,“我不知能不能寻到三哥,我哥在村东口竹林里等我呢。”家里有张氏、司徒青,俩人都是老实人,胆子小,心里存不住事,司徒三不敢把有福往家里带。何况,有福突然来找他,吉凶难料。司徒三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到了燕伯那里,司徒三把有福交给燕伯,简单的将事情跟燕伯说了,道,“他哥发财还在村口,我跟志高去瞧瞧。小四,回家去,别叫咱娘着急。”倒是有福道,“我跟三哥一块儿去接我哥。”司徒三一笑,按住有福的手,“行了,你别露面了。一个人我还好接应,若是你们两个,太惹眼了,别叫村里别的人瞧见。”这样一说,有福面露感激,道,“三哥大恩。”又道,“三哥,你去了竹林里学蛤蟆先叫三声,再叫九声,再叫六声,我哥就能出来了。”司徒三点了点头,带着司徒四、柳志高一并出门。司徒四是要回家的,手里提着重又点亮的纸灯笼,说,“哥,黑灯瞎火的,这灯笼叫志高哥给提着吧。”司徒三骂,“傻了你,我们去村口接人,提什么灯笼?只嫌别人看不见呢。”司徒四脑子也转了个弯,笑,“是哦。”又说,“哥,那你跟志高哥脚下小心些。”这才提着灯笼自己回去了。司徒三与柳志高往村口走去,只是走了一段路,司徒三拽住柳志高,道,“咱们先不去村口,回你家瞧瞧?”柳志高向来伶俐,顿时明白了,“三哥是怕那小子不老实?”司徒三低声道,“他以前是姓胡的家奴,现在逃出来,算是逃奴,被抓回去,打死是轻的。小心无大错,先回去瞧瞧。”两人又悄悄的溜回去,在墙根下听到燕伯在问有福话,间或一些拳脚威胁,司徒三见燕伯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这样老道,方放了心。给柳志高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去了村东口。这回,柳志高学机伶了。村东口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柳志高低声道,“三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见见那个发财。若是那小子不老实,咱俩也有个照应。”司徒三知柳志高好意,不过,他拦住柳志高,“发财不认得你,他们兄弟是冲着我来的。你在这儿等我,若有事,我大声叫你。”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柳志高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刀,递给司徒三。司徒三也没客气,收了刀就去竹林见发财。弟弟去了这半天,不过不知是不是等待的原因,发财觉着时间过的尤为缓慢、尤为难熬。如今已是月上中天,不见弟弟回来,发财急的很。却又担心被人发现行踪,故此藏在竹林中,其实心里早跟有只猫爪子在七抓八挠似的。司徒三咕呱咕呱的学着蛤蟆叫,叫完之后,过了一阵子,却不见人出来。司徒三又叫了一遍,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司徒三转身,便看到了个黑漆漆的人影。“我弟呢?”发财没看到自家弟弟,着急的问。听出发财声音里的急切,司徒三心里微微有底,他并不答,反问,“你说呢?”虽是十五月当空,到底是夜间,且月亮也不能当一百瓦的大灯泡用啊。竹林之中,竹影婆娑。发财的心呯呯直跳,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面前的人是司徒三。发财叹口气,道,“也好。我们兄弟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姓胡的手里好。”司徒三把发财带回燕伯家,有福已经洗过脸,正捧着只肘子啃的满嘴流油。一见到自己哥哥,有福立刻冲上前,将手里的半个肘子塞到哥哥手里,说,“哥,先吃。”发财见弟弟捧着肘子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觉着身上一轻,啥也不想了,啥心思也没有了,接过喷香的肘子就是埋头一顿吃。有福呵呵傻笑两声,袖子一抹嘴,转而捧起盆里的肉汤,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司徒三望着这明显饿了半死的兄弟两个,心说,这姓胡的也忒不会给自家奴才取名,一个有福一个发财,瞧瞧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福气财气,让司徒三说,合该叫晦气才对呢。其实,很多年后,司徒三觉着,当年,若是他再年长一些,说不定他不会收留这兄弟二人。当年,他之年以会热血会义气,那是因为,当年,他尚且年轻。两兄弟藏身深山里,林小四回礼谢皇后两兄弟藏身深山里,林小四回礼谢皇后司徒三绝对是个聪明人,但,有一些东西,并不是靠聪明便能获得了。司徒三心有热血,有福发财两个来村里找他,便是信他。故此,他并不想把兄弟二人交到县衙里去。可是,如何安置两人,又成了司徒三马上要面对的难题。有福、发财自成了逃奴,身上又无路引,无处敢去,只好到处流浪。填饱肚子都难,便是他们在胡家为奴时不过逢年过节添个荤菜而已。肥猪肘子,向来是梦境中的食物啊。兄弟两个干了一个肘子,看那模样,还没饱呢。柳志高又端来一碗烧肉给他们吃,燕伯伸手拦住,道,“他们饿的久了,不能吃太多的肉,不然,撑着不是玩儿的。给他们端着干粮来吃。”沉默片刻,燕伯道,“村里人来人往,叫人瞧见他们,若报到县衙去,小命难保。”司徒三索性直接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有福手里握着块粗面饼子,一块块掰碎了搁肉汤里泡着,等着浸了滋味儿再吃。发财是哥哥,望着司徒三,吭吭哧哧地,“我们兄弟实在走投无路了。三哥,上回你借银子给我弟,治好我的病。我们兄弟为奴这些年,就遇着你这一个大好人。”那意思,是真没主意,就投奔好人司徒三来了。司徒三虽是个好人,却不是神仙。且,他穷家破户,家中既无密室,亦无密道,穷不隆咚五间房,一望见底,哪里藏得住人?燕伯瞧一眼外面的天空,心知此事不能耽搁,从椅中起身,道,“先去山上躲几天再说吧。”总之不能把这两人留在家里,何况司徒三与胡家有仇,这二人原是胡家逃奴。若给人瞧见,便是大祸!燕伯打猎多年,山上他熟,如今虽说天冷,带些干粮,也有山洞可容身,总比把这两个留在家里强些。两人没有半点意见,燕伯叫收拾了两件自己往年不穿的羊皮袄,从房梁下取下几串腊肠腊肉、生姜、年糕、干粮、伤药、盐巴、火折子,一并搁在筐里,筐上面搭一件大袄。发财眼明手快的接过去背了。司徒三见床上两顶翻毛的棉帽子,捡起来,扔给兄弟两个戴上。燕伯自己挎上铁弓短刀,再扔给司徒三一把,嘱咐柳志高道,“我跟小三去送他们,志高,你在家里烧一锅热滚滚的姜汤,一会儿我跟小三回来喝。”穷人孩子早当家,柳志高是个机伶人,并不多问,点头应了。燕伯打头,伴着月色,一行人朝山上走去。燕伯与司徒三在天将大亮时才回来,筐里有半筐鲜嫩的野生荠菜。柳志高嘴上不多问,心里却一直惦记,小半宿未阖眼。直待此时见父亲跟司徒三都回来了,柳志高忙迎上来,帮着司徒三卸下肩上的筐子,见父亲与司徒三拿走的短刀都没了影子,倒知应该是给那兄弟两个留下了。柳志高说,“姜汤早煮好了,我又蒸了腊肉。”上前打起粗布棉花帘子,柳志高拎起灶上的铜壶在水盆里兑了温水,道,“爹,你跟三哥先洗个手。”转身去厨房里灶上揭起蒸的腊肉与粗面饼子,柳志高端到里屋,搁小桌上,又去盛了两大碗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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