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儿在头顶树梢上叽叽喳喳叫地人心烦,常乐杏子一样的圆眼睛擦过眼角晃出来:“庆堂,没事吧?”
渠庆堂吓坏似的掸开他的手:“没……我没事……”打好的腹稿一树惊着的雀儿般飞走,他把脚跟收回来,提了口气儿,“你最近……”半道又改词儿,“我大哥还好吧?身子好些了吗?”
心虚的人哪儿听得了这话,常乐眼神闪烁,没底气地瓮声:“挺好……”
“他……”想起拔步床里的喘息,那些羞死人的对话,渠庆堂起了恶意,“晚上睡觉还踏实吗?没闹你吧?”
岂止闹了,更没皮没脸的事也做过,常乐身上虫咬的一阵痒,脸蛋很快红了,欲盖弥彰地躲渠庆堂放肆的目光:“没闹……都挺好……”
渠庆堂虚眼看他红红的唇,他大哥一定尝过那儿的滋味,比樱桃还喜人的颜色,会不会也是甜的,一咬一嘴的水儿。
他觉得渴,伸舌头舔了舔起皮的嘴:“你跟他……要是好了,就搬出来吧。”
常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仓惶,又迟缓地抬起头。
他懵懂的样子,倏地招来渠庆堂的恨,为自己不经意中闯入的风月,系在风筝线一上一下的呻声,每一声都那么稚嫩,又一声叠着一声地钻进他的皮肉,酥他的骨头。
他难忘,又痛恨的狼狈。
因为恨,心也跟着狠起来:“你们两个男的天天的睡一起,这要说出去,渠家的脸往哪儿搁。”
不是知道了啊,常乐松了口气,又渐渐伤心。
渠庆堂当是他说的重话起效了:“两个男人,总不能一起睡一辈子。你和我大哥以后都是要娶亲的人,早点搬出来!你要不好开口,我去跟爹说,前院的厢房还空着,只要你愿意……”
他一门心思勾画,怎么把人从他大哥的东厢弄出来,又不离身的收着,完全没留意常乐变了的脸色。
第34章
常乐揣了一肚子愁绪跨进院,正午没遮没拦的阳光,照着地上很暗很深的两脚影子,心事重重迈入东厢。
屋里静得不像有人在,小圆桌上摆的吃食搁了有一阵,都已经不鲜亮,常乐匆匆扫过,几乎没动筷,又走了两步,渠锦堂穿戴的整整齐齐坐在内堂硕大的拔步床上,两眼空洞盯着地。
听见声,他抬眼,手里好像攥了枚东西,见到常乐,快飞藏起来:“你回来啦……”
常乐的心蓦地叫人用指尖掐痛,轻轻来到他身旁,也不讲究什么礼数规矩了,挨着他,手臂贴手臂的坐下。
渠锦堂的膀子僵的不成样,常乐能感觉他的手指,很仓促地抖了下,落到自己手上,用力抓紧了。
“我刚才……”他开口,说话有笑音,嘴角却绷着,抖得厉害,“想着……你要是还不回来,就出去找你……”
不是说笑,渠锦堂一身新袄绸衫,胸口怀表锃亮的细链子,脚上的好鞋,能出客的打扮,都是他的不安。本来还有满心的乱,这会儿哪还惦记,常乐不声响的靠着渠锦堂,纵着他越握越紧的手。
渠锦堂拿拇指来回摩挲常乐手背上的牙印:“你们都说了什么?他叫你……跟他走了么?”
这是他的猜测,他的恐惧,不该问,又忍不住想探听,渠锦堂也知道自己挺没骨气的,可他管不住,一想到月儿要走他就骨子里长毛,他害怕。
“他是陇中开源号的当家,早接手了家业……”自惭形秽的怯懦,渠锦堂把自己怨上,那些风月场上,酒桌边消磨的岁月,他的月儿,已经走到他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你要跟他走……”后边的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比在渠家……出息……”
要出息哪儿不能出息,偏要赖在他们渠家,不想听他说些个胡话,常乐转手腕,紧一把和他握了个十指紧扣,那人也是傻,先是愣,然后耸着肩,眼角腾起一片红。
两人傻傻的肩并肩坐了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谁都舍不得打断这片宁静。
最后还是常乐,捏渠锦堂的手指,嗓子干干的:“手里藏着什么?”
渠锦堂扭过脸抹了把眼,摊掌心,是那枚他太祖爷爷传下的玉帽花:“你没戴在身上……”像埋怨,掺着一丝痴苦,轻得没点自信,“想……给你送过去……”又不知道送到哪里,渠锦堂低头,颤着声儿,“你回来,我还……一次没见你戴过……”
常乐咽喉咙,舌根上一阵苦涩,不是只他一个惴惴不安:“拿来。”难得来的强硬,说归说,人却没动,渠锦堂愣愣地转过来,“不是说没见过吗?”常乐也低下头,露出柔软的后颈,“给我……戴上啊。”
渠锦堂瞪眼看了他好久,手肘狠狠往脸上一揩:“月儿……”再多的就说不出了,眼瞧那道编了几缕的红丝线哆哆嗦嗦落向常乐的脖颈,一枚白玉莲花晃动,往下垂到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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