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申是镇北军殉国将士的遗腹子,在还是婴孩时便被祖父抱回府中,同自己一同长大。他与阿申名义上虽为主仆,却已是过命的交情。自从离开镇北府后,这还是阿申第一次向他下跪。
阿申伏倒在地,浑身上下都颤得厉害:“殿下曾问起阿申纸鸢一事,阿申后来细细回想,才想起纸鸢是我让公子买下的。”
“那日我和公子陪九殿下出门玩,公子给九殿下买了个风葫芦,殿下在路上玩得起兴,被过路的人撞了一下,葫芦便掉在地上摔碎了。公子见殿下哭得伤心,便差阿申去买个新的。阿申本要去寻那卖风葫芦的铺子,路上恰好走来个卖纸鸢的手艺人。”
“阿申担忧公子和殿下久等,便带着那手艺人去找公子。公子见九殿下喜爱得紧,便买下了那只纸鸢……”
阿申不知这纸鸢与闻公子出事是否有关,但见殿下神色凝重,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他朝殿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声音中已染上了哭腔:“殿下,是阿申害了闻公子,阿申该死。”
赵凤辞的目光越过阿申,停在了角落处的青色纸鸢上。小孩儿玩心大,却也厌旧喜新。赵凤徽这几日有了新的玩具,便将从前爱不释手的纸鸢仍在了角落里。
阿申见殿下半晌没有出声,心中愧疚夹杂着担忧:“殿下?”
“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你我都在局中。”赵凤辞快步从阿申身旁走过,“别跪着,起来吧。”
窗外突然传来轰响,只见一道惊雷划破长空。急雨打落庭内芭蕉,天地间电闪雷鸣,一时间宛若白昼。赵凤辞走到窗台前,静静看着窗外风雨大作。
天道本无常,万事万物隐隐之间却又有定数。他心中清楚,近日京中发生的一切,并非天道使然,而是别有用心者刻意为之。兴陇城破,广阳之围,半夜潜入闻府的刺客,撞倒赵凤徽的路人,卖纸鸢的小贩,以及闻雪朝通敌的那些人证物证。先前种种,意味着有人在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人正站在暗处,冷眼看着大芙步入深渊。
赵凤辞接连几日早出晚归,往返于刑部与大理寺,将派人搜罗到的证据呈上三法司。大理寺提审了闻雪朝两次,均无功而返。无论是王府还是大理寺派出去的人马,查到的线索都断在了兴陇城,通敌一案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还未等案件有所进展,宫中便隐隐传出风声,皇上身子又不大好了。
传言在京中蔓延了三日,病卧龙塌的靖阳帝忽然从宫中发出诏令,调遣延东军三万主力军,即日启程北上广阳。
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为之震荡。如今闻相辞官,太子被软禁在太子府,皇上也因龙体抱恙多日未上朝。每日早朝已改为中枢二院朝会,由三阁老代为主持。朝臣们无法亲自面圣,心中又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只能在私下里干着急。
不知宫内掌事太监收了谁家打点,从宫中传出了些小道消息。说陛下龙体原无大碍,却在召见皇后娘娘后身子骨急转而下,没过几日便又病倒了。
中宫那头却没有任何动静,听闻皇后娘娘这几日都在后殿吃斋念佛,为皇上祈福。
提起朱门紧闭的闻府,朝中人仍免不了一番唏嘘。久年盛宠,一夕落败。如今闻仕珍辞官致仕,唯一的嫡子又身陷牢狱。家中其他子女不是嫁作人妇,就是些不入流的庶子。
若不是闻仕珍还挂着个国舅的名头,闻家恐怕早就完了。
赵凤辞下了朝会,便赶去诏狱见闻雪朝。没想到刚至诏狱门口,就被大理寺狱丞挡在了门外。
“殿下,圣上今日刚下的旨,除持谕令者,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诏狱。”狱丞拱手,“下官也是无奈之举,还请殿下勿怪。”
赵凤辞闻言皱了皱眉:“草席可已换下?”
一名狱丞忙道:“小的们谨遵殿下吩咐,昨日便将草席换成了竹席,衾枕也已添置妥当。”
赵凤辞挥手让阿申递上了几个金锭。狱丞们手中接过足金,纷纷喜出望外,再三向殿下允诺会将闻大人照料妥当。
他刚骑马从大理寺返回府中,便见白纨的心腹正候在府门口,满脸焦急神色。
“怀王殿下,宫中有变。”羽林卫表情十分凝肃,“太子殿下擅自闯出太子府,直接奔着皇上寝殿去了。”
*****
靖阳帝的寝殿灯火通明,染红半边天的却不是长廊上的宫灯。
擐甲持戈的玄袍军士明火执仗,立满了殿前长径。火把映着两侧繁茂林木,宛若红花开满树。
寝殿内匆匆跑出一名年迈的老太监,只要是宫中老人,便无一不对他恭敬半分。这是伺候了靖阳帝二十余年的刘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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