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燕京之会,终于两国之分。※※※&ldo;纳兰……&rdo;巨鹄之上风大,将两人长发卷起,看不清彼此脸容,君珂依靠在纳兰述怀里,轻轻道,&ldo;咱们跟着沈梦沉,去把咬咬母女救出来么?&rdo;&ldo;嗯,杏林被看守在燕京城外,我已经着人将他救出。沈梦沉重伤逃窜,在大燕步步艰危,没心思再对咬咬母女不利,跟着他,就有机会救回她们。&rdo;纳兰述声音很低,&ldo;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给大燕留点礼物。&rdo;君珂直起腰,此时才看见鹄背上,整整齐齐用铁筒封住的东西,那些铁筒被铁条紧紧捆扎,还打制了专门的木架,每个筒都固定在木架上,看起来十分小心。君珂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ldo;火药?&rdo;环顾另外十头鹄,每只鹄背上都带着不下数十只小铁筒。&ldo;火药。&rdo;纳兰述声音淡淡,&ldo;巨鹄之下,何来城防?当初挡住咱们逃生之路,令正仪身死的那道墙,如今可以撤去了。&rdo;&ldo;你要炸毁燕京城墙?&rdo;君珂心中一跳。燕京城墙一毁,大燕……只怕从此就要陷入永远的战乱了。&ldo;沈梦沉宫中作乱失败,是因为他毕竟能带进宫的人手有限,一旦纳兰君让没有被制,指挥宫中侍卫反扑,他力量不足,只有退走。但他既然拉韦家下水,怎么会就此放过?韦家是开国名将之后,历代国公都自幼入伍,掌过兵权,在大燕各地都有军中故旧,其中离燕京最近的浙南郡浙南大营主将就是他的老部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梦沉必然是要带韦家兵马南下,和浙南军汇合,以传国玉玺和所谓遗旨举起反旗,浙南位置重要,扼守燕京咽喉,如果能占据这一块内陆,大庆就可以出兵鲁南,和浙南呼应,他的皇帝梦,还是可以做一做。&rdo;纳兰述语气淡淡,将沈梦沉的打算一一分析,&ldo;他要乱大燕,我乐见其成,如今他出燕京有点困难,我便炸了燕京城墙,助他一助,燕京城墙一旦不在,大燕中心袒露于天下之前,临近几郡须臾之间就可以引兵倒灌,到时候浙南一起事,各地边军将领又怎么不会蠢蠢yu动?大燕,危矣!&rdo;君珂听他语气越来越低,声音有点含糊,担心地握住他的手,&ldo;不舒服吗?是不是觉得冷?&rdo;&ldo;没事。&rdo;纳兰述一笑,偏脸指着底下燕京,&ldo;小珂,你看,燕京城墙一炸,各地边军一乱,浙南之地立即困于四面包围之中,沈梦沉到时要想出大燕,谈何容易?&rdo;君珂仔细一推算,越想越心中凛然,确实,只消纳兰述这一炸,刚刚燕京内乱的大燕首当其冲,随后乱了的大燕也会打断沈梦沉的计划,纳兰述的打算,果然都是绝妙好棋。却也是绝杀乱世棋。君珂从鹄背下望,鹄的y影笼罩着燕京连绵的民居,人们惊恐且好奇地仰起头,指指点点,尚自不知危险即将来临。只消这么一炸,手指轻轻一推,那些黑黑huánghuáng的小东西,就会突然凌空而下,落在那些大燕巍巍城墙之上,也等于落在那些懵然无知的百姓头顶,从此后,战乱、军马、杀戮、血腥……将长长久久伴随着这巨大的城,乃至这片她降落的国土……君珂眼前忽然闪过八年前的燕京绝灭夜,血火呼号,残肢断臂,冲鼻的血气扑面而来,她心中一紧。身边的纳兰述,不知何时也陷入了沉默,靠着她的肩,静静低头看着底下这片也属于他的家族的国土。这一低头,才发现想象中的燕京城的纷乱,已经止了。整座城市,现在除了宫中那一片纷乱,其余区域都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寂静中,城市的血脉依旧在缓缓流动,那些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的巷陌之中,涌向一个固定的位置。那位置正在此刻巨鹄脚下,底下隐隐梵唱,悠悠檀香,大群大群的僧侣合十而行,僧袍反she着艳美的霞光。所有人都向着一座小院行去,君珂一看那小院四周风物就觉得眼熟,随即想起,那似乎是梵因的闭关之所。那里她曾经去过一次,就是那次无意中倒灌了沈梦沉的内力,之后被梵因当街拦轿救人,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小院,那一夜君珂陷身火焚似的煎熬里,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体内也多了梵因的内力,并助她最终压制了沈梦沉的内力,没有走火入魔。此刻居高临下,看见小院门外,无数人顶礼膜拜,而院后,有一群手持刀剑的人,正仓皇跳墙而去。那些人是沈梦沉属下,原本受命钳制梵因,以防他出面阻止韦家作乱,谁知道示期坐化消息一出,全城都涌向城西,这些人眼看人越来越多,再软禁梵因,只怕难免被愤怒的人群撕碎,只好跳墙逃走。燕京恢复了安静。满城檀香,梵音高唱,流民拜服,九蒙收剑。一个人的力量,安定一座城。君珂心中有些不安,拍拍巨鹄,命令它降低一些,忽然一幅huáng色丝绢悠悠飘来,君珂顺手一捞。待到看清上面的字,她惊得险些从鹄背上落下来。&ldo;梵因坐化……怎么可能!纳兰!&rdo;她转头刚要和纳兰述说起,蓦然眼睛一直,&ldo;纳兰!纳兰!&rdo;纳兰述依旧靠在她的肩上,却脸色苍白,额间有汗,手紧紧按在腹部,听见她呼唤,勉力抬首一笑,却是一个疼痛的笑容。君珂心底轰然一声,像巨雷炸在了肺腑里,刹时血rou横飞,连魂魄了dàng了出去。难道……复发了?!冒险手术,jg心调养,眼看着过了三年,一切安好,难道便因为三国之战爆发,他殚jg竭虑排兵布阵,一手掌握数地战局,又千里追出国境之外,为她深入大燕,入燕宫算计两国帝王,终究劳心劳力,旧病复发?痛悔如cháo水涌来,冲击得她也摇摇yu坠‐‐该怎么办?怎么办?找到柳杏林急速回国再次手术,来得及么?此刻身侧无人,幺ji傻傻地望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珂忽然就死人一样脸色惨白。君珂手指发抖,颤抖着抱紧纳兰述,似乎怕手松上一松,怀里的人就会化风逸去,高天之上的风那般凛冽的穿了来,如刀如剑,如锤如杵,她只觉被穿透、捶打、分裂……轰然散在天地间。混乱的视线忽然一凝,落在了那些小铁筒上,还有一捆捆一扎扎的投枪。她此刻满腔痛恨,却不知是恨天恨地还是恨自己,一眼看见那些刚才还不忍看见的东西,心底忽然涌起bào戾嗜血的qg绪。天地待我不仁,我何必怜悯苍生!一声呼哨,周围的鹄骑闻声聚拢,君珂抱紧纳兰述,一指鹄背上的火药,正要发布炸城墙的命令。纳兰述如果病发,就不能再骑鹄夜行饱受高天风chui,她要炸了这燕京城墙,使大燕无暇追击他们,才好就地在大燕给纳兰述治疗。手一松,huáng色丝绢飘起,在风中猎猎一卷,蒙上了她的脸。君珂一手将丝绢扯了下来,看到上面的字,心中一恸的同时,忽然有灵光闪过。天下所有内功,其实都有qiáng身健体,消炎抗病的功效。而佛门的功法更以清心自疗为主,她当初被沈梦沉毒功所侵,也是梵因的大光明法,涤dàng毒xg,助她更上层楼。大光明何等重要,君珂自然心知肚明。如今梵因可有办法?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而且……她心中涌起浓浓悲伤,示期坐化,示期坐化,他是终于要摆脱这红尘羁绊,回归灵山之下了么?如此,怎能不见他最后一面?抱紧纳兰述,她做出了下降的指示,巨鹄直冲而下,人群中央,小院之内,那一袭素衣趺坐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梵因抬起头来,注视着俯冲而下的巨鹄,微微一笑。小院门外,韦扬正拼命拍着院门,大呼,&ldo;我儿,我儿!&rdo;院门忽然开启,门外所有人慌忙下拜,韦扬怔怔立在门口,想进不敢进。院子里的人,抬眼看来,素衣经纬疏朗,身下落叶微huáng。韦扬注视着他比平日更加澄澈的眼眸,忽觉自己一身血污,láng狈不堪。院门在身后掩上,空气显得更加沉静,韦扬呐呐着,合起掌来。&ldo;父亲。&rdo;梵因并没有称呼他为施主,一声俗家称呼,惊得韦扬抬起头来,瞬间眼眸湿润。&ldo;宣儿……&rdo;他抖着嘴唇,下意识地喃喃道,&ldo;韦家……韦家反了……&rdo;梵因静静注视他,浅浅一笑。&ldo;不。&rdo;他道,&ldo;燕京安宁,宫闱无事,何来反之一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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