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茶楼里坐了会儿,听了些小道消息,觉得还挺有趣的。”姜嬛道,“世间百态呀,估计在那茶楼之中都能听见吧。”姬以羡似乎来了些兴致:“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听见了什么?”“听见了很多,有大燕的消息,也有大秦的消息,还有大楚的,你想哪个地儿的呀。”和他说了这么几句话,姜嬛如今是真的清醒了过来。他就瞧着她眸中的温软一点一点的褪去,又变成了白日里的模样,心下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不过觉得不是很愉悦的就对了。“大秦。”几乎不假思索,姬以羡极快的便给出了这个答案。姜嬛嘴角隐隐有些僵硬的痕迹,不过夜色极浓,姬以羡并未瞧见:“大秦倒是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说景阳候之女,宜姜郡主,婚期在即,却突然身染恶疾,被景阳候送回了琅邪沈家休养,这桩婚事怕是要黄了吧。”“也不一定。”姬以羡不知何时将她的头发缠在了手指上,“景阳候掌着兵权,身后又有七世族之首的沈氏,这桩婚事呀,于情于理大秦太子,都不会放弃的。”姜嬛将头发从他的手中抽了回去,压下声音中的涩意:“那你就没想过大秦太子不愿放弃这桩婚事,是因为他和宜姜郡主是两情相悦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其实说这话的姜嬛也没什么底气,自古无情帝王家,她与卫衡虽说是自幼相伴长大,可有时候也是觉得,这人心也着实太过薄凉了些。“傻子。”姬以羡轻笑出声,将被角给她掖好,“夜深了,睡吧。”姜嬛翻了个身,避开了左手臂上的伤口,可刚一闭眼,脑海中却全是卫衡的影子。斯人眉目姣好,玉树芝兰。可终究,有缘无分。清早,朝雨便过来请安。自打那日姬以羡发话将朝雨拖下去了之后,她倒是有一段时日没有见着这人,今儿见了却觉得越发的奇怪。姜嬛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媚态,想起原先还在家中时,教养嬷嬷与她说过的话,倏然间心便凉了半截。她扣着茶盏的手指,慢慢的蜷起,若有似无的在院子中来往的小厮上游走了一圈,忽然沉冷下来,朝雨不经意的一抬首瞧见,只觉得身后冷汗涔涔,恐将命交代在了这儿。044在局中从屋子中出来的时候,朝雨觉得自己的小腿都不停的再打颤,就连下那个石阶都在不停地打颤,只要稍不注意,便能从上面滚落下来。等着下了石阶之后,朝雨便白着一张脸,扶着一旁柱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偶有小厮侍女见了,本想着帮扶一把,却被朝雨冷硬的一一回绝。她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口,望向了临窗而坐的那人纤细的身影。不知为何,刚才不经意间瞧见她的那个眼神,总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好像无所遁形般,什么都隐藏不住,而她的事情也已然全部败露。朝雨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就往自己的屋子跑去。姜嬛透过窗子往外瞧着,倏然冷冷一笑,将面前缝了一半的荷包从中剪断,恰时姬以羡回来。他瞧了眼桌面上的残骸,边换衣裳边问:“你又在拿死物撒什么气?”“这可算不上撒气。”见着没人,姜嬛也不做遮掩,她将剪子从手中放了下去,“最近朝雨有什么异动吗?”“你这话什么意思?”姬以羡换衣裳的动作一顿,随即便漫不经心的挑眉看向了坐在窗边托腮的人儿。姜嬛淡淡道:“这里就我俩,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心知肚明不是吗?”“朝雨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内宅女子罢了,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和手段。”姬以羡极快的说道,“最近天气越发炎热,你仔细点,别在外中了暑气。”“还有,如今肃州也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尽量少出府。”姜嬛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朝雨是个内宅妇人,可她担心的又不是她使了什么手段,而是担心某些人的头顶上的颜色不怎么好看罢了。可见面前的这人不知情的模样,心中竟然还觉得有些好笑,可这事也就此打住不提,而是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广陵王骁勇善战,威名天下尽知,肃州在他的治理下,也会不太平吗?”姬以羡挽了袖,在她的身边落了坐:“父亲只是人,又不是神,若他的威名真有这么管用,我大秦边境,又何止于日夜被外族骚扰。”“都说草原上的勇士,俱皆是骁勇,不知这个传言可真?”姜嬛明智的没有在纠缠。对于这个问题,姬以羡抿着嘴角:“不过是莽夫罢了。”可纵然是莽夫,也是一群重情重义的莽夫,不知道比长安城中自诩君子的人,好了多少。姬以羡将头顶发髻上束着的玉簪拔掉,尔后又指了指:“过来帮我重新束发。”姜嬛嘟囔着瞧他:“你先前挺好的,干嘛要打散。”可虽是这般说,姜嬛还是跪坐在了床面上,将手抓着他的头发,以手指做梳,重新替他束发,因着以前在家,她也经常会帮兄长束发,所以这些事倒是做的驾轻熟路的。姬以羡闭眼享受着。“好了。”将玉簪插进去,姜嬛原本挺得笔直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恹恹的靠着后面的枕头,“你又要出府吗?”见着人不回答,姜嬛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知你整日都在外面忙什么?不是要准备秋闱吗?准备的怎么样了?”“夫人还知道秋闱?”姬以羡穿戴整齐后,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细致的理了理衣袖,“不过是出去闲逛罢了。”对于姬以羡的连篇鬼话,姜嬛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的。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闲逛竟然还会招来西域玉家的追杀,这玉家要多有闲心呀,才能不远万里的,顶着广陵王扬名天下的凶名,跑到了肃州来杀广陵王的这个嫡子。也不怕惹得大燕震怒,出兵攻伐吗?她想,如果大燕愿意出兵,西域三十六国一定会非常乐意相助的。姬以羡从她手边拿过了茶盏,仰头一口就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之后,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直接出了门。姜嬛盯着姬以羡的身影,懒懒一笑,便将身子蜷缩在了床榻上。其实对于玉家为什么要追杀姬以羡这个事,她是详细的问过玉祁的,可玉祁左顾言他的就是不肯和她说实话,竟然不说实话,那她便只有瞎猜。她最先猜的,便是玉家追杀姬以羡真的是因为广陵王,谁知道玉祁只是一脸复杂的摇摇头,然后就直接跳窗走了。若非玉家追杀姬以羡并不是因为广陵王,那就只能是他自身的原因。自身的原因呀……姜嬛总觉得自己这一路不会再平静了。她睁眼,瞧着外面的一派晴朗,忽然间心底便踊跃上了一句话,风雨欲来山满楼。济世堂。姬以羡匆匆从外面推门而入,将外面的极艳的一轮骄阳,如数隔绝在了门板之后。屋内掌了灯,光晕悠悠,虽然比不得外面日光真切,却也别有一番景调在其间氤氲。韩雍正惬意的躺在凉席上,摇着扇子,身边是才沏好的凉茶,他拿着一柄扇子,正在头上摇啊摇的。听见屋内竹帘响动的声音后,便指了指面前小几上的蒲团:“自个坐。”姬以羡悄无声息的在他的面前坐下:“起来,与你说个事。”“临渊世子,我上辈子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韩雍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的翻身坐了起来,力道大的,都快将身边的茶壶给掀翻,还好被他眼疾手快的救下。“你上辈子倒是没有欠我。”姬以羡慢慢的说道,“不过这辈子,你的的确确是欠了我不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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