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嬛的眼珠子稍稍转动了一下,尔后整个人立马就蜷曲起来,用手捂住了脸。别说韩雍,就连姬以羡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了吓一跳,姬以羡握着她肩膀的力道稍微松散了几分,才道:“你是梦见什么了?”在瞬间蔓延而上的黑暗,将姜嬛的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可就这么几分安定,却在姬以羡开口的身后,骤然烟消云散。她身子哆嗦着,强迫自己在瞬间冷静下来,一一的将梦中的景象给回想起来。她甚至是不明白,为何自己偏偏做了这般的梦,就像是上天再给她预警一样。梦中,她看见姬以羡穿着一身盔甲,提着她父亲的人头,一步一步的提着剑朝她毕竟,那颜色很浅的眸子中,压着一片滚滚乌云,还有嗜杀……她,姬以羡。沈家,姬家。若是在以前,她尚可安慰自己,这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可而今,当她越来越了解姬以羡之后,她不敢再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姬以羡明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害之人。露在外面的手指节开始慢慢泛白。姬以羡伸手覆了上去,语气是他从不曾听过的温柔:“姜嬛,你到底怎么了?”听着声音,姜嬛恍然抬头,瞧着近在眼前的人,可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她的眸光也比原先更加清亮。清亮到她的眸子中,满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透过她的眼,看着自己的担忧的目光,还有心底不可遏制升起的心悸。慌乱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梦魇?”她瞧他,倏然伸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她想问他很多事,可临到嘴边却是一句都不曾问出口。末了,她揪着他衣袖的手指,渐渐地一点点的松开,又换上了另一副清淡的神色:“我怎么在这儿?”“你不记得了吗?”姬以羡近乎小心翼翼的问道。姜嬛深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我应该是在茶楼中吃酒。”说完,她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又不慌不忙的补充了一句,“和阿祁。”姬以羡也说不出此刻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他搭在她手臂的手指,也渐渐地收拢:“也难为你醉得这般厉害,也还记得事。”“我记性一向不错。”姜嬛忽略掉他口中的嘲讽,整个人垂着头坐在那,墨色氤氲了她的眼角,却无一人瞧见。韩雍在一旁补充道:“我同临渊去茶楼叙旧,谁知道竟然遇见了你同一个男子在那喝得酩酊大醉,所以临渊便将你带回了济世堂,刚才还给你灌了醒酒汤。”“不过姜嬛,就你这般酒量,还敢同人出去喝酒作乐?”韩雍挤眉弄眼的嘲笑,“我说你这个丫头的心还真是大。”“他说话挺有趣的,就随意聊了几句。”姜嬛解释道,“只是不承想,自己的酒量竟然这般浅,几杯酒就醉了。”“这以后可不就知道了。”韩雍笑,“不过日后你还是少吃些酒吧,毕竟不是每次,临渊都能遇见你的。”姜嬛故作镇定的拢了拢身后的长发:“我知道,日后不会了。”她也是难得的放纵。一想着,自己很快就可以离开肃州,离开大燕,这个心就控制不了的,有些飘飘然的,再加上沈家人都比较好酒,遇见这般开心的事,那不是唯有喝酒作乐吗?姜嬛掩住自己眼中的情绪,笑意平缓的抬首:“韩大夫,不知我们以前说的话可还作数?”韩雍挑眉,十分不解的看着姜嬛:“什么事?”“你为我治脸的事。”姜嬛笑,“你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韩雍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在姜嬛隐隐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点头:“自然可以。”因脸上的伤,有了些时日,最简单的方法,便只有将她脸上的重新一一用刀子划开,然后重新上药,方可祛疤,让她的脸恢复原先的平整嫩滑。只是在痊愈的伤口上,重新用刀子剖开,这方法无疑会让承受者产生莫大的痛楚,是以极少会有人愿意用这般的方法疗伤怯除痕迹。姜嬛平静的躺在那,一双眼冷冷清清的睁着。刀尖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寒光刺进了她的眼中。姬以羡塞了一块软木过去:“这样做会很痛的,要不你咬着它吧,也能减少几分痛意。”“谢谢。”姜嬛也不硬抗,很自然的将软木接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中,咬在了唇齿之间的位置。韩雍在她的身边寻了一个地方坐下,不断地用刀子在她的脸上比划,十分郑重地叮嘱:“一会儿,我朝你下刀子,你可不要出手打我。”在韩雍戏谑的目光下,姜嬛点了点头。韩雍握着刀子,又在姜嬛的眼前晃了晃,这才笑眯眯的转头对着姬以羡说道:“要不,还是你来?”“毕竟有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后面虎视眈眈的,我怕一个没注意,就划错了地,到时候你们俩还不得合伙将我给揍一顿。”姬以羡手指头动了动,可没一会儿还是拒绝了韩雍的提议。被拒绝的韩雍却没有半分生气,反而还是笑眯眯的,开始钳着姜嬛的下颌动手。韩雍用的力度不大,对姜嬛来说,还算是在一个能忍的范围。他一边将那些愈合的伤疤重新划开,一边去看姜嬛的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什么感情都没有,漠然的好像他在花的是别的东西,而并非她的这一张脸。思至此,韩雍也起了一个心眼。在他动手划开下一道伤口的时候,韩雍稍稍用了几分力,不过也只是三四分而已,他可没忘记身后还有一个人正瞪着一双眼时刻的看着他。虽说只有三四分的力气,放在寻常人的身上,也足够她们痛上一会儿。可这几分力气,放在姜嬛那却是无关痛痒。毕竟这份力气和她在牢中被广陵王用鞭子抽打的时候,那力道可是十成十的,和这个一比,实实在在是小巫见大巫了。瞧着她依旧没有半分的动容,韩雍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拿捏不准,他悄悄地回头去看姬以羡,果然瞧见他如今的脸色,简直是难看的要死。韩雍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失误失误。”姜嬛平静的将软木从口中拿了出来:“无事,继续吧。”她这么一开口,脸上的血更快的就涌进了她的嘴里,满嘴都是血腥味,令她作呕。韩雍道:“再忍忍,忍忍就好。”等着韩雍出了一头汗的时候,他才终于将她脸上的伤口全部都用到给划开,不单姜嬛满脸都是血,就连韩雍的双手也都沾满了血。他转身将汗巾从水中捞起来,将她脸上的血给擦干净后,这才开始上药,然后用东西将她整个脸都给包了起来。而姬以羡的目光,也从姜嬛的脸上转移到了那个铜盆之中。一盆的清水,如今已经全部变成了血水,红艳艳的。虽是知道,这不过是治伤,可他心中也不知为何闷得厉害,也心慌得紧。他背转过身,用手捂住了心口。韩雍忙活了一下午,等他彻底弄好之后,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他一边叹气,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都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我却只能在这里独对你们这两张不知看过了多久的脸,可悲可叹啊。”姜嬛翻身从榻上坐起来,接过了姬以羡递过来的铜镜,瞧上了一眼,便出屋子寻了一个地儿,将口中的血全部都给吐了出来。姬以羡一撩袍子,将茶水从韩雍的手中抢过来,也跟着出了屋。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漱漱口。”姜嬛毫不犹豫的接过,仰头将茶全部含在嘴里,然后吐出来,如此反复了七八遍,她这才觉得嘴中的血腥味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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