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颃恍若未见,自顾自低头啜着茶,悠悠道:“有瑕这丫头也真不容易,好好一个天才琴师,前途无量,本该不知世事,无忧无虑才是,却偏替咱们担了这废心劳神的差事,常年奔波敌境,周旋于各方豪客之间,稍有不慎,只怕便是万劫不复之祸。唉,她还不到二十岁,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你这做哥哥的,想必也多有牵挂?”
季无恙面色煞白,背上一阵阵透骨的凉,轻颤着唇,哑声道:“你……想怎样?”
楚颃讶然抬头,摊手笑道:“我想怎样?有瑕是我手底的人,不怕你生气,近几年我倒比你更像她哥哥,她行踪动向,只有我一人完全清楚,我自会尽力关照她,绝不会让她出纰漏的。”
季无恙越听越是心惊。楚颃执掌容府外政,容府的情报谍网也均由他一手掌控,季有瑕人在敌境,如履薄冰,若他明里暗里做些手脚,当真防不胜防。
楚颃平静自若地微微笑着,手心却也不免渗出汗来,情知已到了见真章的时刻。屋外雨疏风骤,窗框不安地“格格”响,一片萧萧声中,却似隐约夹杂着些细碎而规律的异响,仿佛绵密急促的鼓点,为惊风骤雨的□□气氛打着杀气腾腾的节拍。
脚步声。楚颃心中一凛,隔窗一瞟,隐约见得暗影重重,立知这屋子只怕已被层层包围。他暗自一惊,背上倏地逼出一层薄汗,心跳陡地一快之后,整个人却似随之降了温,先前些许微不足道的紧张湮灭于生死交关的巨大刺激,心中倒渐渐沉定下来。
季无恙既已有所防备,显是同秋往事通过声气,今晚之局,看来便要硬碰硬了。一切已搬上台面,若非全胜,便是全败!
很好。楚颃冷冷瞥着眸色渐浓,唇角微沉,显是正要下最后决心的季无恙,忽似讥似嘲地轻笑一声道:“将军可知道我们做外政的最怕的是什么?”
季无恙心中警觉,扣着茶盏的手指一紧,随口答道:“自是身份败露。”
“这话,将军只说对了一半。”楚颃微眯着眼,唇角带着冰冷的笑意,“我们这样的人,看的多,知道的多,想的便也比旁人多。身份败露,从何而来?十之八九,并非出于敌方,而是出于贴身背后的自家人。”
季无恙听出他别有深意,心下隐隐一沉,肃容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也没什么。”楚颃眉目低垂,深邃难测,微微笑道,“只是我常年身处敌境,总也不能将命全交于别人手里,多少要为自己做些打算。因此容府大大小小数千名间者,我暗中存有一份详尽名录,由我心腹保管。若我哪一日出了意外,这名录便将公诸于世,则容府多年经营的谍网势必毁于一旦,而这数千名间者,恐怕也难以全身而还。”
季无恙陡地一惊,手指一颤,茶盏几乎跌落。他心头一跳,忙紧紧持稳,喘息不定地紧盯着楚颃,想自他沉静如水的面上看出一些说谎的端倪,却终究一无所获。
楚颃所言,真假难辨,他若真如秋往事所言早有异心,则留这一招玉石俱焚的手段也的确不无可能。江一望的态度暧昧难明,却显然已对秋往事有所保留。李烬之的态度又如何?楚方两家又是怎样打算?若在这一刻出了手,翻了脸,谁能确保季有瑕的安全?谁能承诺他的性命前程?单凭秋往事的一句话,终究风险太高,赌注太大。他毕竟只是小小一个新任城守,当真该在这高层争斗中充当先锋么?
楚颃冷眼觑着面色不定的季无恙,看他持着茶盏的右手渐渐放低,看他面上缓缓露出愧恨之色,看他眼中的杀气一点点消磨殆尽。他心中冷笑,也暗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上季无恙的茶盏。
季无恙右手一震,却终究未再多做抗拒。楚颉心下大定,朗声大笑,自他手中取过茶盏,替他满满斟上,一面道:“将军面色不好,想必是累了,我便不多劳烦将军。只是大哥之命,我不敢不从,裴节出逃一事我势必要给个交代,至于七妹是否无辜,自有大哥决断。将军本是七妹部属,其中难处我也明白。我看这样,将军也不必出面,只把兵符借我一用,余下的我自会处理,断不会叫将军为难。”
季无恙面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十指紧紧扣着扶手,几乎要嵌入木内。楚颃知他已经屈服,便向身后五名侍卫打个眼色。其中三人走到季无恙身后无声站定,另两人转入内屋,窸窸窣窣地翻了半晌,出来时手中已捧着泸中城的兵符与印信。
楚颃心中狂喜,不再多说什么,当即起身告辞,只留下三名侍卫仍看着季无恙。
季无恙一动不动,双目低垂,自始至终恍若无所见,无所闻。
楚颃自知七王府内皆是秋往事的飞隼队亲信,无可作为,因此一出门,便凭着城主印信出了府,径往城内军营而去。城中驻军除一千飞隼队与另两千王宿所部止戈骑外,剩下的万余人马皆是归降的井天兵。楚颃连夜一一造访井天兵大小将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挟之以威诱之以利。这些井天将领全然不知就里,又见楚颃携有兵符,更带着厚礼,许以重谢,加之他们新易其主,对容府本就谈不上多少忠诚,因此在楚颃劝说之下,皆轻易应允听命于他。
当楚颃踌躇满志地走出军营,天已大亮,街上却仍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风仍在吹,雨却已住,天地一派通透,无限畅爽。他满心亢奋,恨不能寻人痛饮一场,全无半点一夜不眠的疲惫。多年的隐忍终于到了头,今日之后,一切都将不同。只要有泸中城在手,井天便是囊中之物,而一旦占了井天,则进可攻,退可守,至不济也可学史大业独霸一方,可谓已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今后要苟安,要争霸,皆可缓缓图之。
只是眼下,还有一个人要应付。楚颃双眼微眯,寒芒闪烁,一面又暗暗将计划盘算了一遍。正自陷入沉思,忽有一骑人马自他身边呼啸而过,旋即远去。楚颃心无旁骛,并未留心,直到马蹄声渐息,他才忽地反应过来,望着空旷的大街上渐渐消散的尘土,陡然急声问道:“刚才那是谁?”
“并未看清是谁。”身边一名侍卫答道,“穿的是传令兵服色,打着火焰旗,从北门方向来的。”
“火焰旗?”楚颃一惊,皱眉望向北面,“那是紧急军情。从北面来,难道是出云关?”
“出云关告急?!”秋往事霍然站起,瞪大眼睛望着面前满身泥污的传令兵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淌着汗,喘着粗气道:“显军自上游偷渡穗河,千里奔袭,直扑普丘城。城中守将猝不及防,被轻易破城。其后显军快马南下,直插出云关,现在关外三十里处扎营,人数约有一万。”
秋往事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脑中反反复复盘了数回,仍觉难以置信,不由嗤笑道:“一万人马奇袭出云关?哈,裴初疯了。想学咱们当日的千里突袭?也不看看对手可还是不堪一击的井天兵。咱们放他一马,没追过穗河,连儿子都养得白白胖胖给他送回去。他放着好好的求和路不走,非要玩花样,不折腾死自己不甘心么!好得很,季将军怎么说?”
边上一名侍卫上前答道:“季将军今早忽得急症,卧病在床不见客,所以我才带他来见了将军。”
秋往事一怔,登时知道有变,急问道:“那楚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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