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喜禄思量了思量,查看他神色,掂量了一下才开口。“尚好,就是。。。。。。给奴婢。。。。。。递了眼色,似乎。。。。。。”阮承浩哼笑一声。“她这是催你,催朕呢。”叹息一声,他睁开眼,抬起头。“好,给她。伺候着。”手指撩拨一下。“是。”喜禄从他身后出来,立刻伺候笔墨。阮承浩捻起笔,舔上墨,凝思片刻就挥笔。写到一半,那素白的纸上突然就冒出一朵嫣红鲜花。他愣一下。怔住,笔停了。喜禄瞪大眼,看他,手指颤,嘴唇抖,神色惊慌。“陛下。。。。。。陛下。。。。。。”他两声陛下唤完,那纸上就又多开了一朵红艳艳的鲜花。阮承浩浑身一震,立刻用手捂住口鼻。修长白皙的指缝间立刻也渗出一线红丝,凝结着,汇聚着,越长越长。“陛下。。。。。。陛下。。。。。。”喜禄吓得浑身发抖,都说不出话。阮承浩眼珠一转,一个凌厉眼神丢过去,将他震住。“取帕来,快。”他闷声喝斥。阮承浩手又一指,他就跪爬着将一整盘的素帕取来托上。金盘上砸落一团揉碎的落樱红梅,点点滴滴,触目惊心。喜禄托着金盘,手抖个不停。阮承浩紧绷着脸,面目狰狞,目光阴仄。不断从口鼻处流淌出的血液将他衬得似地狱里垂死挣扎的凶神恶煞一般,恐怖的毁灭感。喜禄只觉得金盘越来越沉,太多了,血太多了。但最终还是止住了,他试干净,面色越发苍白灰暗,眼眶下浓浓的黛青死气。喜禄低下头,不忍再看。阮承浩摸了摸脸。“这事,不能外泄。”“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喜禄头越发低下,哽咽道。“把诏书。。。。。。给她。”“是。”“这些,都化了。就在。。。。。。”他喘息一下,闭上眼,等那昏黑一阵过去。“就在。。。。。。这儿化。”“是,陛下。”阮承浩手指轻轻弹了弹。喜禄起身。当着他的面,烧了火盆把这些素帕都化了,烟尘滚滚,熏得他越发头昏胸闷。但他不能避,必须亲眼看着这些素帕化掉,必须。化完了素帕,喜禄又抖着手捻起那一纸诏书,妖艳的红色触目惊心。那红,是龙血,是龙印,皆是世间极致权贵的象征和代表。那杨波要的真多,真狠,竟敢与天子谋。“陛下。。。。。。”也搞不清心里是什么一种复杂感觉,喜禄经不住回头迟疑问一声。阮承浩点点头。他亏欠她,他忌惮她,他不得不满足她。他必须稳住一些,图谋时间。喜禄低头,将那薄薄一纸叠了叠,收进袖筒里。“奴婢这就给她去。”时光倒流,昨日重现。这十多年的风雨在一夜之间被抹杀掉,回复到最初的。他是一个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孩子,而她是奉命来保护和照顾他的人。他是太子,她是一个姑姑。他是稚儿,她是少女。他单纯别扭,她古灵精怪。他躺在床上,埋怨药苦,撒娇。她坐在床沿,用面具,用鬼脸,用笑话,逗得他开怀,哄下一碗碗的药汁。可他仍然要耍赖,贪恋她的故事,她的欢笑,她的宠溺。能拖一刻是一刻。她无边包容,无奈的苦笑,却依然想尽办法逗他,只求他保重身体,好让她交差。很久很久,她没有这样对他好过了。久的他曾经以为,那样欢乐的日子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幻想,那样的日子早已经被她遗忘。她有了新的快乐,而他却依然停留在往日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从出生到如今,他最快乐的日子,就只有那么一段。这一段日子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片段都是她,都有她,她和他。他都学不会找寻其他的欢乐,只懂得重温,一遍遍重温这一段几乎被她遗忘抛弃的快乐日子,就如同用快熄灭的火把照明取暖,黑暗已经步步逼近,寒冷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他无处可去,没有光明,他找不到方向。他无处可逃,到处都是寒冷,都快把他冻僵。心都已经结冰,一敲梆梆响,再敲,就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会呼唤他,可她从来都听不见。那么现在呢?现在她是否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声?虚幻,一切都是虚幻。他心底明镜似的,能看透所有。但他假装看不透,他宁愿相信。真实有时候并不是最好的,他现在需要虚假,十分的需要。需要一辈子,一辈子也不会够。那么她呢?她是否也同自己一样需要这个虚假?又或她是为了什么而迁就这个虚假。啊,对,她只是迁就。阮宣炆不露痕迹的苦笑,眼神温柔,带着撒娇的感觉。他刚刚喝完了药,杨波露出欣慰的笑容,侧过头去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看到了不耐烦。她已经不耐烦了吗?那为何迁就?为何忍受?他心里百转千回,端着一副单纯的脸,像个最熟练的戏子,扮演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和她,都在演戏。只是他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演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是为了自己。他能替她找出许多理由,但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和自己有关的理由。自己伤她伤到了骨子里,她必然是恨他的。要迁就一个痛恨的人,她一定是为了另一个深爱的人。为了谁?想到这个,他心就绞痛,脸色变了变。“怎么了?殿下?哪里不舒服?快躺下,我去叫御医来。”她满目担忧,立刻扶他躺下,焦急说道。阮宣炆眯着眼,皱着眉,看着她。这样的担忧之色,也是假的吗?他宁愿这是真的,可这。。。。。。可能吗?“不,没事,我。。。。。。躺一下就好。”他闭上眼,低语,声音越发透露出一些脆弱和无助。杨波也不再坚持,抚摸他脸,安抚。感受她微凉的手指,他缓缓呼吸。哪一个?她到底深爱的是哪一个?是六叔吗?六叔为了遵守对她的承诺,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但六叔也不会舍得委屈她迁就自己,六叔对她,很纵容,很宠溺,快到无原则。那么。。。。。。难道是。。。。。。父皇?父皇有千百个理由喝令她来迁就自己,安抚自己。可她。。。。。。凭什么听令?因为圣旨?因为皇命?她有六叔,难道还用将他们父子看在眼里?莫非真的是。。。。。。不不,不可能。他皱眉,忍痛。“殿下。。。。。。”杨波唤一声,担忧。“没事,我没事。”他摇头。轻柔的手为他拭汗,却令他越发痛。不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他不能那样想,父皇。。。。。。父皇。。。。。。不可能。她不可能爱皇宫里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可难道不正是不能爱,所以才要逃离?难道不是因为爱,所以才这样迁就?难道不是。。。。。。越想越可怕。他猛地抓住杨波的手,睁开眼,紧紧看着她。“阿水。。。。。。你是不是。。。。。。”刚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禀告。“杨姑姑,殿下醒了吗?宫里来人了,是喜禄大总管,看样子有急事。”杨波直起身,转头。“快请他进来吧,殿下醒着。”“是。”外面应道。她转回脸,温和对着阮宣炆一笑。“殿下,我扶你起来。”阮宣炆点点头,让她扶起他。“阿水。。。。。。我。。。。。。”想起心里的疑问,他抓住她的手还想问。杨波抚了抚他的胸口。“殿下,我在,放心吧。”外面传来喜禄的声音。“殿下,奴婢喜禄进来了。”“进来吧。”杨波直起身,回话。喜禄从屏风后转出,上前就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阮宣炆深吸一口气,靠着软枕,点点头。“起来吧,宫里有什么事?”喜禄起身,却不说话,眼皮撩了撩,朝杨波看了一眼。阮宣炆一怔,他立刻明白喜禄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但为什么?杨波也立刻明白,坦然从床边走下几步,然后对阮宣炆屈膝福了一福。“殿下,我下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哦,嗯。”阮宣炆怔怔点头,干巴巴应一声。杨波起身往外去,走过喜禄的身边,瞥一眼。喜禄低着头面无表情,不与她接眼神。杨波不露痕迹,了然。出了寝宫,仰头,看见昏沉沉阴暗的天色,笑了笑。走到台阶下,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她很快就能达成所愿,梦想成真。一路走得坎坷辛苦,但总算胜利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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