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那领头的军爷一把推开门,胖丫头被推掇到一军,屁股墩在地上,哎喲叫一声。那军爷伸手一挥,后面跟着的人就哒哒哒;中进去,将院子里挤了个满满当当。刘老头也知道事情不好,带着几个长工跑出来,一看这副样子,立刻吓得破胆,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人是好人,是大大的好人呐。保长大人,你要为我证明呀。”他立刻呼号起来。“少哕嗦,将人吓跑了就唯你是问。”保长冲上去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立刻闭嘴。“人在哪里?”那领头的军爷不管他们这一出。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人?什么人?”刘老头被打的发懵,呆呆问道。军爷微微皱眉,手握了握鞭子,吓得他一个哆嗦。“蠢东西,你不是收留了个外乡人,那人在哪里?”保长急忙推他一把。“哦,哦,那个姑娘家。她……她犯了什么事?”刘老头醒悟过来。“你管这些干嘛,人在哪里,快说。”“在后面单独那间小瓦房里。”“她可有出去?”“没有,这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顶安分的人。”听他说完这句,那军爷脸色稍好,手里鞭子一挥。院子里的人立刻又朝屋后扑去。刘老头看着他们,伸手拉拉保长的衣服。“保长,那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这些人抓她去,不会为难她吧?那姑娘……”“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这窝藏钦犯,可是死罪。”保长瞪了他一眼。听到死罪二字,刘老头立刻吓得瘫软在地。然后又爬起,抓住保长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哎呀我的保长啊,你可要为我做主,我哪里知道这丫头是个钦犯,她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可不像是个作奸犯科的人哪。我也是不知道,受了蒙骗。保长,救我。”“好了,闭嘴吧。只要人在,你就有活路,要是人没了,那你就等着遭殃吧。”保长说道。刘老头心里松口气,还好还好,人还在。天宝朝2回宫听到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时,杨波正在后面浇菜。小花坛里给她都种上了菜,碧绿的油菜刚冒了嫩叶,脆生生的讨人喜欢。她提着小水桶,用葫芦瓢勺一点水轻轻浇上,期望这些幼苗能长的茁壮。林书瑞带着人到后院,一看就看到墙角边那一抹瘦弱的身影。一身粗布的旧衣,朴素无华的麻布包着头,细细的手指握着一个破了口的葫芦瓢,脚边一个旧旧粗陋的木桶。她躬着身子在那儿闷声不响的浇菜,好似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林书瑞一时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授命找寻的是不是眼前这个普通的女人,但随即他又想,能有这份淡定沉着气度的总不会是乡村女子。身后的人意欲上前询问,被他轻轻拦住。虽然对外面说是抓钦犯,但实际上他出来的时候陛下亲自授命过,不得冒失,务必妥善带回。况且,这女人手里还有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左右一个眼色,让他们到屋里去看看。他亲自上前,离杨波四五步之处站住,拱手微微作揖。“末将林书瑞见过杨姑姑。”杨波依然自顾自浇菜,浇到最后一株,才直起身用手捶了捶腰。她回头看了林书瑞一眼。林书瑞发现这女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乌黑水灵,幽深缠绵,看似波澜不兴,但却深不见底,似能吸魂。难怪陛下一定要找回来,难怪人都说天顺皇帝为了她连皇后都冷落不管,难怪杨波后了他一眼后就转身要拎起自己脚边的木桶,不料弯着腰时常长了,一时竟提不起。听到木桶咯噔一响,林书瑞醒过来,急忙上前,帮她拎那木桶。杨波淡淡一笑,到也不推辞。“有劳将军了。”将林书瑞撇下,她自顾自到井边要打水洗手。林书瑞一个眼神,手下立刻上前帮忙打了一桶水上来。杨波用葫芦瓢勺了一瓢,将手洗了洗,然后在裙摆上随意一擦。她这个随意的动作让林书瑞怔了怔。杨波不以为然一笑,坦然看向他。“习惯了,这里比不得那里面,没那么多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她轻轻说道。这时,去了屋里看的两个手下出来,到林书瑞身边嘀咕几句,他顿时脸色变了变,狐疑看向杨波。杨波也不理会他,只是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然后拿起一箩豆荚,开始剥豆子。她细细的手指灵巧的剥开豆荚,往粗瓷盆里把豆子叮鈐叮铃的砸进去。嫩绿的豆子在瓷盆里打转,搅得林书瑞心里乱糟糟的。陛下要他带回去的是两个,这下没了一个,他可怎么交代?于是上前一步,再次拱手作揖道。“杨姑姑,孩子呢?”杨波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眼眸里波澜不兴,随即又缓缓放下,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死了”“死了?”林书瑞大惊失色。“怎么死的?尸首又在哪里?”他急忙问。杨波依然不紧不慢的剥手里的豆子,瓷盆里叮铃叮铃响着。“病死的,尸首葬在乱坟岗,破席子一卷随地一扔,坑挖的不够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野狗叨走。”林书瑞皱眉,将她脸色仔细端详一阵,然后嘴一抿示意手下看住,自己转身回到前面。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拎起那刘老头,询问孩子的事情。刘老头结结巴巴回答,说这姑娘来的时候是抱着个快周岁的孩子,那孩子病得很重,本来他们也不敢收留。但这姑娘给现银,又央他们找大夫。可惜,郎中来了一看,说那孩子已经没救了。后来没出三天,那孩子果然就死了。那姑娘又出了银子买了个小薄皮棺材,央他们张罗着给葬在了郊外的坟地里。倒不是乱坟岗,就是偏僻荒凉了点。坑挖的也不浅,估计不会被野狗拖走。听到这话,林书瑞将刘老头扔下。招来几个手下,让刘老头带路,去把那孩子的尸首起出来。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要的是两个,他就得绐出两个。至于事情是真是假得由陛下裁决,他还是尽力办差要紧。回到后院,杨波那一箩的豆荚已经都剥完了,拍了拍手,正端着那一盆豆子在看。林书瑞上前,拱手。“杨姑姑,请随我回宫吧。”杨波轻叹口气,将手里的豆子捻起几颗。“可惜了,这么好的豆子,我没福气吃。”“姑姑何出此言,宫里什么都有,不缺这些豆子。”林书瑞说道。她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宫里再好,也没我亲自种的豆子呀。罢了,我就是个没福气的人。”将手里的豆子放下,她起身,在裙摆上擦了擦手,然后挺直了腰板,笑眯眯看着林书瑞。“走之前还是要问一问将军,这一趟将军是奉了谁的旨意?我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跟人走不是。”她慢条斯理的问,语气温和而从容。“回姑姑话,是陛下请姑姑和……孩子回去。”“哦,那可有旨意?林书瑞怔一下。“陛下只有口谕,没有旨意。”“没有旨意,我焉知你是真是假?”杨波眼皮一撩,看着他说道。“是,姑姑仔细。来的时候陛下给了我信物,说姑姑见了,定然能明白。”他点头,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托着递过去。杨波眼皮一垂,看到他手心里那只快散架的烂蝈蝈,那原本风淡云轻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一变。往事宛如潮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冲刷。她闭上眼用力深吸几口气,握紧拳头勉强站定。待到情绪微微安抚下,她才微微睁开双眼,伸手将那蝈蝈拿起,握住。“难为他了。”幽幽吐出一句。林书瑞微微撩起眼皮,不解看她。其实他也搞清为什么陛下给这么一个信物,但陛下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做臣下的只管办差,不管里面的缘由。杨波摊开手,凝眉看着手心里的蝈蝈,那草色已经发黑,肥大的身子快散架,越发的丑陋起来。就如同原本还勉强能讲究的皇宫生涯,到如今已经完全变得可怕和丑恶。可为何他还是不放过她呢?为何还要用这种本该纯洁的情感来纠缠她?非得把一切都弄脏了才甘心吗?“当我们死了,岂不大家都安省。”她握紧拳头,淡淡一句。“姑姑,上路吧。”林书瑞不敢接她这句话,只是拱手说道。杨波叹口气,点点头。“是啊,该上路了。”说着.将手心里的蝈蝈塞到腰带里,然后伸手解开了头上的麻布,随意扔在地上。林书瑞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一身粗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人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她似乎不会梳髻,只找了两条麻花辫子盘在头上。如今解了包布放下来以后,人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岁。那漆黑的粗辫子陪着她苍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但他在宫里听说过这个杨姑姑的事,知道这个女人其实已经二十四五了。论年纪已经不算小,可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并没留下太多的痕迹。上马车的时候,他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手腕细的就跟他家乡的玉米杆似的,小时候家里没钱吃甘蔗,他就和小伙伴们啃玉米杆,根很甜很甜。想到这儿,他心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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