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庭见齐鸢不语,隔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刚刚想的并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笔尖儿横扫五千人的张生之笔。”
齐鸢听到这,才想起来早上的那篇戏做。
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不过是戏做而已,于科举又没什么用。”
谢兰庭恍然一怔:“没用?你读书只是为了科举?”
“不。”齐鸢却摇摇头,道,“读书只为了做官。”
谢兰庭:“……”
小艇已经行至河面中央。谢兰庭弃了竹篙,任由小艇随风游荡。他自己则随意往船舱一躺,望着天上的月亮。
俩人一舟,在河面上顺流而动。
齐鸢寻了一处稳妥处盘腿坐下,徐徐道:“学生读书,只为了做官。学生做官,是为了家人。”
他知道谢兰庭绝顶聪明,自己若是撒谎,或早或晚都会被他识破。但是这人显然与蔡贤一派关系紧密,自己应当提防些,不可与他为友,也不能与他树敌,因此今晚的解释,必须要让谢兰庭满意。
至少要挑不出理。
“谢大人之前问学生是否有冤屈,学生没有回答。如今大人非逼学生说实话,那答案是,有。学生被害落水,几乎丧命,凶手却逍遥法外,至今未能归案,学生怎么可能没有冤屈?”齐鸢轻声道,“只不过冤屈是事实,学生这次因祸得福也是事实,因此并不敢声张。”
“看来齐公子大难不死,有所奇遇了。”谢兰庭神色未动,仍是望着头顶那轮明月。
齐鸢道:“是,学生大梦一场,前尘尽忘。”
谢兰庭这才转动眼珠,看着他:“都忘什么了?”
“都忘了。除了父母和祖母,其他人都看着眼生了很多。丫鬟和小厮都是后来想起来的。”齐鸢说到这突然一顿,“学生也是大孝之人,可惜记得父母不值得刻碑立牌坊。”
他显然对何进始终耿耿于怀,谢兰庭心下奇怪,想要问上两句,又不想此时转移话题,只得当做没听到。
“之后呢?”谢兰庭问,“你就突然会读书了?”
“并不是突然会的。学生在梦中苦读了数年,这才将四书倒背如流。就连时文制艺,学生做了也不下百篇了。只不过梦中数年,不过人间一日。”齐鸢说到这停下来,闭上眼回想道,“学生甚至在梦里看到了几本古籍。其中一本绘有弓箭刀枪、也有弩机,飞梯,望楼车等物,只是那书文字很少,图画又多,且十分写实无趣,学生记下来的不多。”
谢兰庭原本只是虚虚阖眼,听到兵器绘制时倏然一惊:“你都记得多少?可能画出几个?”
齐鸢点头,随后又左右环顾了一圈,示意谢兰庭船上没有灯,也没有笔墨纸砚。
谢兰庭却干脆坐起,将手伸了过来。
他这人皮相极好,手脚也比别人的好看。齐鸢愣了会儿,才伸手在他手心细细描画着。
刀剑大同小异,不如复杂些的兵器能取信于人。但复杂的画起来线条太多,常人恐怕又猜不出来。
齐鸢迟疑着抬手,他的指尖落在谢兰庭的手上时,后者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齐鸢抬头,就见谢兰庭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低声道:“将军弩。”
齐鸢的指尖轻轻一顿,心里吃惊不小。
他的确看过一本详细记录兵器阵法的武备孤本,然而那本书早被焚毁了,这世上见过那书的人应当不多。谢兰庭怎么会这么熟悉?还是他熟悉的是将军弩的实物?
齐鸢心念一动,用指腹在谢兰庭的手心轻轻划出一段,果然,指腹下能触到一层硬茧,显然是常年握兵器的手。
谢兰庭没料到他的举动,被烫到般突然缩手,狐疑地看向齐鸢。
齐鸢面不改色道:“还有一个造型怪异的车子,说是所击无所不催,入地七尺。”
“虎蹲炮?”谢兰庭伸手过来示意齐鸢补充完整,又轻轻蹙眉道:“你用指甲画就行,线条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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