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东岸河房连亘,店铺旅舍栉比。薛若两人早探知他姐夫住在戴家旅店里,正是午牌时分,已远远望见戴家店子,薛若忽又有点情怯,拉了唐玉冰到旁近一馆子将就吃饭。
唐玉冰见他磨蹭,也慢条斯里的,挑三拣四的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好容易磨蹭完一餐饭,午时早过了。薛若便和她慢慢走到戴家店前。
唐玉冰吃饭磨蹭,做别的事可利索得很,自个在店里打听好,又扯了他往楼上一处客房推,薛若无奈敲了敲门,唐玉冰便闪一边躲避。
房门打开,一个小厮探头出来,并不认得他,只问:“公子何事?”
薛若不语,往门内张望了一眼,隐约见着个客厅不见有人,只得问:“柳三公子可在?”小厮道:“三公子在房中写信。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薛若又道:“我是薛若。”
小厮进房通报,薛若跟着走进去,这客房大厅布置清雅,窗外临街几株参天古树,风雨洗得青碧,厅里摆着七八个花瓶,高矮方圆不一,插着红红白白各种时花,这花树相映,动静相宜,越发显得风雅可爱。
薛若还看着花,背后忽一声欢喜的叫唤:“七郎!”他转身看去,他姐夫柳珏从房里出来,满面悦色,笑望着他。
薛若的四姐薛菱嫁去柳家,那两年他夫妻常来杭州走动,薛若见过这四姐夫几面,他姐病故后,除了年节柳珏会来看看岳父母,便少有来往,两人也是多年未见了。
柳珏打量了他几眼,笑道:“七郎,你人长大了,怎么还是这般性子?也不叫姐夫?”
薛若张口叫:“姐夫。”
他姐夫几年不见,还是那般温文尔雅,可惜他姐命薄,这么个英俊郎君却只相守了两三年,那两三年他见得他夫妻,也是恩爱情深,柳珏待她四姐,好得羡煞一杭州的闺阁女子,她姐死后柳珏也一直没有续娶。
柳珏拉了他坐下,小厮去楼下取热茶和些瓜果上来,柳珏问他吃过饭没,他点点头,说道:“姐夫这两年怎不去家里?”
柳珏淡道:“你四姐去后,二老这两年方稍宽怀,我也不忍再惹他们伤感,因而少见了。”他又笑着打趣薛若,“倒是你出了家门,也不来苏州看看姐夫,越大越生分了。”
薛若臊了下,闷着不吭声,柳珏也知他这性子,摇摇头道:“我听说你惹了事,岳父大发雷霆,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说来姐夫帮帮你。”
他跟唐玉冰的事如今当真天下皆知,薛若也不知这四姐夫如何看待他们,嗫嚅了下,道:“姐夫识得她么?”
“哪个她?”
薛若红了下脸,道:“唐玉冰。”
柳珏把盘时鲜果子推他面前,示意他吃,大约也还是当他少年孩子般,一贯地宠溺,自己端了茶喝,说道:“前年家母病重,为了找味贵重药材,家人和唐姑娘生了点争执,见过一面。”
薛若低声道:“她说向你下过战书?”
柳珏面露讶色,“七郎,你今日来找姐夫是为她这事?唐姑娘当年是向我下了战书,但我并不会使毒,又与她无仇,有什么好战?后又赠了她些别的稀贵药材,她也就作罢了。”又一笑,“难不成唐姑娘非和我打上一场?”
“不!”薛若忙道,“姐夫可会写她的字?”唐玉冰那无畏荒唐的脾性,惹恼了说不定真要打一场,她此时又躲在门外偷听,他唯恐祸起,忙问了这要事。
柳珏几年不见他,忽在这应天府被他登门造访,又说起这桩事,他心思一转,想起唐玉冰向薛家下战书的事,大觉蹊跷,低了声道:“唐姑娘可是在门外?你喊她进来,有什么想问姐夫的,你和她一块问。”
薛若被他说得面上又是一臊,摇头道:“只这一事,再无什么问了。”
他这问的不清不楚的,幸好柳珏想起闻莺亭约战的传闻,多了份心思,倒正色给他答明白了,“她的字姐夫会写,但不曾写过。”
薛若那鲜少喜怒的冰脸,闻言似春风吹化了,漾出柔和的笑意,他此时只想奔出房去,再与唐玉冰说一遍,他们被害的事与他姐夫无关。
柳珏看着他如释重负般的喜色,不由问:“你与唐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薛若脱口道:“我与她是受人谋害——”
门外笃笃笃又一阵敲门声,他两人以为是唐玉冰,小厮开了门,回头道:“大舅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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