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点着稀疏的灯,两名侍婢在廊下走过,有说有笑,见到薛霆,连忙行礼。薛霆看到她们手上捧着些褥子和衣物,问:&ldo;给谁的?&rdo;&ldo;给新来的杜娘子的。&rdo;一名侍婢道。薛霆颔首,片刻,忽而想到什么,问:&ldo;我母亲也在表妹那边么?&rdo;侍婢道:&ldo;夫人刚刚走开。&rdo;薛霆应了一声,离开。虽然薛敬说过不可与邵稹牵连,薛霆心中却仍好奇。剑南的匪首,成都的故人,迥异的身份放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这个邵稹,究竟是何人?薛霆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弄个水落石出。而最容易为他解开这个谜的人,就是宁儿。他回屋拿了一只凭几,穿过庑廊,来到宁儿的院子。许是张罗布置的仆婢都走开了,很是安静。两个婢子在室中收拾物什,见到薛霆来,露出讶色。&ldo;母亲让我将此物给表妹。&rdo;薛霆将凭几放下,四下里看了看,道,&ldo;表妹呢?&rdo;&ldo;杜娘子刚刚还在。&rdo;一人道。另一人道:&ldo;许是在庭院里。&rdo;薛霆点头,走出去。夜色如水,院子的一侧,花木繁茂,一树白兰正值花期,吐着淡淡的幽香。薛霆踱步过去,未多时,看到廊下立在一抹身影。宁儿背对着他,倚着柱子,不知道是在赏月还是赏花。月光泛着淡淡的银色,落在她的身上,长裙曳地,身影纤柔。他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看了一会,轻咳两声。宁儿回头,见是他,露出笑容,道:&ldo;表兄。&rdo;薛霆笑笑,走上前去。&ldo;怎在外面?&rdo;他问,&ldo;赏花么?&rdo;宁儿莞尔:&ldo;嗯。&rdo;她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干净清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薛霆看着她,问:&ldo;还习惯么?长安不比成都,方才父亲还说怕你住不惯,想问问你要添些什么。&rdo;宁儿赧然,道:&ldo;习惯的,我在长安住了快半个月呢。&rdo;&ldo;哦?&rdo;薛霆道,&ldo;听说归义坊那边不怎么太平,你不曾被人欺负吧?&rdo;宁儿摇头:&ldo;不曾。&rdo;说罢,笑笑,&ldo;有人欺负也不怕,表兄,稹郎可厉害了,他从小练武,一个人能打退好几人呢。&rdo;薛霆心中一亮,不失时机:&ldo;你怎么知道?他在你面前打过?&rdo;&ldo;嗯。&rdo;宁儿来了兴致,道,&ldo;有一回,稹郎带我到街市里去,有个贼人偷我的钱,稹郎追出去抢了回来。那人就叫了几个同伙打他,稹郎一个人对他们几个,可三两下就把他们打退了!&rdo;&ldo;哦?&rdo;薛霆笑道,&ldo;就这一回?&rdo;宁儿道:&ldo;是啊,就这一回。&rdo;其实还有一回,山上吴三拦路的时候。不过宁儿不敢说,怕漏了嘴。她撒谎了,只是夜里,看不出脸上隐隐的红晕。薛霆心底有些失望,正想着再问些什么,却听宁儿道:&ldo;表兄,稹郎很好的,跟你一样好。&rdo;薛霆愣了愣:&ldo;我?&rdo;宁儿颔首,道:&ldo;你还记得从前么?舅父带你去成都,住在我家里。我听别人说七月七会有仙女去水边,吵着要去看,可母亲不许我去。你就自己偷偷带我去,走了好远的路,后来我在路上扭伤了脚,你又把我背了回来。&rdo;薛霆讪然。那事太久远,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似是而非,却记不清楚了。不过,那么老旧的事,宁儿能念在心里,他不禁感到欣慰,自己没白做傻瓜。念头一转,他忍不住想逗她,脸上作势拉起:&ldo;可那么好的表兄,在街上叫你时,你并未认出来。&rdo;宁儿不好意思地笑,道:&ldo;那是表兄在成都住得太短了,我记不清相貌了……&rdo;她的声音带着成都特有的软糯,听得很舒服。薛霆忍不住一笑,片刻,却听她道:&ldo;如果你像稹郎那样住了许久,我或许一眼就认出来了。&rdo;稹郎,稹郎……薛霆有些郁闷。她老提邵稹做什么,他才是真正的亲表兄啊……月亮在云后面露出脸来,与长安的万家灯火辉映。城中的大街上已经夜禁,各坊间的酒肆馆楼却仍是热闹。风香楼上,歌伎弹唱,食客欢声笑语。楼阁上的一处角落里,邵稹倚着阑干,手里拿着一壶酒,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外面的月亮。&ldo;稹郎……&rdo;宁儿的脸似乎在月光里浮现,对他微笑,眼睛里闪动着盈盈的光华。邵稹望着那里,片刻,灌一口酒。他的视线越过茫茫的屋脊,朝北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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