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的折腾,毓婉也没那么多心力与她争辩,她只是贴着红羽坐下,淡淡的叹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你姐姐的事恨我,可是,有些事并非你听说的那样。我与杜允唐成婚是逼不得已,他心中始终未忘青萍,我心中也有他人……”“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劝服我,依旧无用。我能看出他对姐姐的依恋越来越少,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原本,我以为他会将对姐姐的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后来证实这是个错误的猜想,听说我怀孕时他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不是欣喜,而是烦躁。所以,你不必费口舌了,即便你心中没他,他心中却有了你。”红羽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只是手又搭回到杜允唐的手背,并没有再收回。灯光下杜允唐仍是闭着双眼,似人事不知,他不会知道身边有两个女人在殷切等待他的清醒。毓婉望住杜允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疼痛,日子久了,即便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也不知不觉渗透了亲人般的感情,这一顿打,明明打在他的身上,她却也会难过。不管如何,毓婉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未等出世就失去父亲,哪怕为转移杜允唐牺牲多少代价,她也再所不辞,“我知道,你恨的人是我,不如我们做次交易吧。”红羽蓦然抬头,脸上露出冷笑:“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交易的?”“当然有。杜允唐妻子的头衔,杜允唐本人,甚至是孩子将来继承的独家财产,至少都是我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毓婉双眼很明亮,使得红羽刹那有些错神,毓婉所说的那些权利和名衔确实是她和青萍最渴望的东西,青萍为此丢了性命,她为此甚至被迫在蔡园被金屋藏娇两年之久。“我现在写离婚书给你,还有愿意放弃杜家财产的证明,你带着我的离婚书就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拿到更多的财产,杜允唐从今以后也只属于你一人。这样还不够么?”这番话对红羽是否有用,毓婉不敢贸然猜测,但从她对杜允唐的牵绊不舍来看,必然是曾经用过极深的感情的,希望可以用这些能够打动她。红羽没有回答,手仍是牵着杜允唐的,整个人又向杜允唐靠了靠,毓婉和他们二人中间分开了距离。说不在意是假,见红羽与杜允唐手牵手坐在一处,毓婉的鼻尖还是有些发酸,扭过头去不想看这暧昧的一幕。“这对我来说并无意义。”红羽一字一句回答,“是否是允唐正妻,我腹中孩子能否分得杜家财产,这些我都不介意……”“那你也不介意杜允唐的生死么?”毓婉突然提高了声调猛站起身反问红羽,她鲜有这样失态,怒火爆发震惊了红羽,她稍稍一愣,毓婉快步走上前将杜允唐的脖子狠狠掐住:“好,既然咱们两人都不在乎这个男人生死,不如一起将他掐死了干净。”红羽本能反应去抓毓婉的胳膊,毓婉毫不放松依旧狠狠勒住杜允唐的脖子,很快,杜允唐的脸色涨红发紫,憋得醒了过来来,他拼尽全身力气将毓婉拽过来,胳膊正咯在毓婉的肚子上,毓婉疼得全身一颤,手上的力道仍是不肯放松,她咬牙切齿的对着杜允唐歇斯底里的喊叫:“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被父亲当场打死?还留得一口气做什么?还要连累我们母子吗?”说罢,她像疯了一般针对杜允唐身上的伤口捶打,口中更是癫狂的胡言乱语:“没有你,我何苦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本可以平安幸福的活着,你真死了,我和孩子就是被你遗留世上插在别人心头的眼中钉,我们将来都没有命活着,你一个死很容易,为什么要牵连我们?”杜允唐胸口有两处被杜瑞达打至骨裂,每被毓婉捶打一下都疼痛至骨髓,因肺部还有些旧伤,被毓婉气急无法喘息,喉咙发腥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喷出,他一把擒住毓婉的手,目光充满绝望:“你疯了么,宁愿我去死?”毓婉盯住杜允唐的脸,郑重的点点头:“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我为什么不能想你死?你如果死了,我或许还能有几天能够活命的机会。我本来可以跟周霆琛一起离开上海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你要逼我嫁给你?为什么?”毓婉提起那段旧情愤怒之极,气得浑身乱颤:“你从不考虑别人感受,你冷落我,你羞辱我,我都忍耐了,如今你一个人还要牵累多少人才肯放手?你死了,一了百了!”杜允唐一动不动看着毓婉,他听着她的控诉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如果当初不是他任性胡为,也许毓婉会和周霆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周霆琛退出青龙堂带毓婉去隐居,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生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她不用再受这样煎熬身心的生活折磨。眼前的毓婉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惨白浮肿的脸已经全然没有当年乍见时的身穿鹅黄旗袍的羞涩和清秀,硕大的肚子挺在面前,过于纤瘦的身子仿佛已经等不到生育分娩那刻就会坍塌,她崩溃时的言语如同刀子狠狠刻在杜允唐心中,就连他自己也为曾经那样无耻的举动而羞愧,他的表情不再阴冷,极其平静的凝望着眼前刚刚做了自己两年的妻子:“如果我死了,你能活下去吗?”毓婉望住他,顿住,忽然粲然一笑:“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红羽终于再按耐不住,一把将毓婉重重推开,扑在杜允唐身上:“他已经受了重伤,你何苦还要这样刺激他?”面对红羽的指责毓婉冷了脸,从一旁站起身来:“我从没爱过他,他也从没爱过我,我又何必为他心疼?反正已经是重伤了,明日被日本人抓去也是个死,终究都是要死的,刺激与不刺激又能如何?我只是把我真心的话说出来,至于他,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仇人的憎恨难过的。”红羽站起身,愤愤的拉住毓婉的胳膊:“他和你到底是两年夫妻,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他的骨肉,就算没有爱情好歹也有感情,你的心当真这么狠毒?”毓婉面无表情的对上红羽质问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给杜允唐听:“不要跟我提这个孩子,若不是这孩子也有我自己一半骨肉,我早就堕掉了,如果你想问我心中滋味,那你也跟你不爱的人生个孩子就清楚了。”杜允唐听见毓婉绝情的言语开始不住的笑,一点点由浅到深,直直笑咳嗽起来,嘴角一点一点渐渐染了红色,红羽担忧的坐回床边将杜允唐身子拉起,不住的为他拍抚,到底还是有咳出一大滩血来才能平了喘息。“我确实没爱过你。可惜,不能现在就死了来遂你的愿。不过你且等到明日,明天当真有人来抓我,死期就在眼前,你的恨也就可以随着消了。”杜允唐注视毓婉面部细微变化,他还是无法相信前日还同自己昼夜熬心救出父亲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化得如此之快,在杜允唐的注视下,毓婉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笑容,整个脸庞都是阴冷的:“不用猜想了,杜家一日不倒,我至少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如今杜家倒了,我的青春和感情都埋葬此处,恨一字已经说得太轻了。”杜允唐终于被毓婉的目光和笑容弄领悟了,他点点头,缓缓露出笑容:“这样也好,祝福你来日还能与周霆琛团聚。”☆、如堕冰窖中毓婉为给杜允唐和红羽多留些机会亲近,在杜凌氏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晚。在寂静的黑夜里,她的丈夫正在与另一个怀着他骨血的女人诉说着感情,也许,还感慨一些和从前爱恋不能见光的遗憾。毓婉为杜凌氏掖好被子,入秋的天气日渐冰冷,她的手脚很凉放在杜凌氏同样冰冷的手心内,用仅剩的温度彼此取暖。天未亮时,杜公馆三楼已经喧闹一片,吵吵闹闹听得出是杜允唐病情加重已经人事不知了,大约是怕杜允唐果真死了将死无对证,杜允威破例派人将杜允唐送去医院,红羽不离不弃一路跟随也上了出杜家的车子,毓婉站在窗前目送他们离去,抓紧心头的事一下子松开,她惨白的脸上也浮起微笑。毓婉转过身喂杜凌氏又喝了一些凉掉的药,一盏昏暗的小灯照着杜凌氏蜡黄的面容,想来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性命,这药是凉是热,是甘是苦,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这一场,总算是赌赢了。凭借红羽对杜允威行事的诸多了解,她必然知道该怎样才能将杜允唐救出,也许这次病重就医就是希望的开端,而将希望寄托给敌人身上,是将自身置死地而后生的最佳办法。红羽能救出杜允唐,那么皆大欢喜,若不能救出,一切满盘皆输。毓婉赌的是人性。“母亲,希望你能保佑允唐顺利脱险,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毓婉趴在杜凌氏耳边小声祈盼,只是杜凌氏再不能给她回答了。女人多是心善,最喜欢以母性疼爱爱人。毓婉折磨杜允唐越惨,红羽出手相救的可能性越大,毓婉这次只是利用红羽对杜允唐的感情救了他,不过动用这样的非常手段,她与杜允唐再见也许就是陌路人了。毕竟,杜允唐的绝望眼神还停留在毓婉脑中无法忘却,他怎么能知道,她说这些话事,心也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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