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口气,回头笑:“来我这里还带着人?”周霆琛并不在意,随口回答:“没有,一会儿要去办事。”毓婉心中一沉,帮忙收拾花草的手指停了停。她从那次周霆琛在周家与记者对峙可以看出,帮派里的所谓办事多是打打杀杀的买卖。如今周霆琛身为大少爷自然不必亲自动手,但刀剑无眼,谁知哪日命断他人刀尖。一直以来,她并不想去深思他所作的行业,可这一天总需来面对。她叹口气,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怅然:“这些西洋花卉异地而居,不适气候,也不知到底能活多久。”周霆琛似乎也察觉她的语气含有惆怅,故意绕过话题:“若是这些没了,再就新的,只要你开心就好。”毓婉避开周霆琛的目光,深深叹气:“花堪比人,精心灌养也有感情,哪是说换就能换的。”周霆琛见她心思沉重,并没有答话,只是陪同她一起为花浇水,毓婉在前愁容满面的浇水,周霆琛跟在后心思凝重的陪同,两人亦步亦趋相隔总是极近的距离,地面的影子一会儿分,一会儿合,似极了阴晴圆缺。大头和小胖搬完花草见此情状悄悄撤到门口,两人互相点了根烟靠在画廊门口抽起来,小胖咂嘴:“这些花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比量一下。大头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看画廊里的两个人,深深吸口烟,“别说这个数,就是再翻十番,大少爷也愿意为里面那位小姐出。”此话得到小胖心有戚戚的赞同,两人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街面缓缓停过一辆车,大头见状立即警惕的将烟踩灭,用肩膀拱了拱小胖:“看,谁!”小胖抬头,正看见杜允唐一身白色西装从车上走下,抬头望了望画廊的牌子“婉居”露出一丝冷笑。大头立即将腰间的手枪按住上前走了一步。☆、愿随君去中杜允唐身后是杜凌氏,大头见状将枪压了回去。杜凌氏今日押杜允唐来本是私心,想看看佟毓婉到底折腾出了怎样的画廊值得杜瑞达如此赞许,母子俩下车远远就看见画廊门口站了十几人,她眉头蹙起:“这是谁家的人?”杜允唐见那些人的样貌,知周霆琛必然也在“婉居”之中,脸色顿时难看:“自然是周家的。”杜凌氏不悦提裙上前,大头与小胖连忙敲门示警,毓婉和周霆琛的身子各自闪开,毓婉抬头望见杜凌氏心头沉了沉,见她身后跟着杜允唐更是神色重了许多。杜凌氏先将画廊里面打量一番,墙壁四周所挂画作虽不是名画,却也不乏新鲜风范,玻璃窗格子的陈设配上了新摆放的异国花卉,还有一些石膏像夹杂其中,倒颇有些洋人开设画廊的风范。她见毓婉有些尴尬,忽然开口:“佟小姐,今日我来挑画,你不必多虑。”毓婉回头看了一眼周霆琛,他正与杜允唐对视,杜允唐进门时正看见周霆琛与佟毓婉两人迅速分开的动作,带着说不清的艳情暧昧,所以脸色越发难看。毓婉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喷壶放下走过去,为杜凌氏指了几幅画,杜凌氏一一审阅许久才开口:“我要你画的。”被要求是自己画作,毓婉心头忽悠悠一沉,本能回答,“我画的远没有同学们好。”“但是你做生意的才能倒是比她们强了许多,这画廊由她们来做必然是做不起来的。”杜凌氏微笑。毓婉有些沉不住气:“杜伯母,上次我们所说的事,我以为您是明白的。”杜凌氏以手帕掩住嘴淡淡一笑:“你认为我们娘俩过来是为你们亲事?”一句笑话,引得杜允唐和周霆琛脸色都有些变幻。毓婉见状又气又急又怒,只能正色道:“杜伯母,此事不要再提了,方才是我越矩了。”杜允唐盯着周霆琛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走过去,“为什么不提?我父亲说,佟毓婉可是世家里最值得娶回家做媳妇的上佳人选。”毓婉听罢这些话当真有些慌了,她应酬手段尚浅,哪里敷衍得了杜允唐的调侃,周霆琛目光死死盯住杜允唐沉沉开口:“要知道即便毓婉当真是上佳人选,也未必是你们杜家的。”杜允唐拍拍周霆琛的肩膀笑得好不奸诈:“周兄忘记了,佟小姐杀了贵府小姨太,你家老爷可是一直耿耿于怀呢,怕是周老爷愿意迎进新妇,佟家也未必乐于与地痞无赖做亲家……”话音未落,周霆琛一把揪住杜允唐的领口,狠狠攥着不放,杜允唐也不示弱,反手将周霆琛的手腕抓住,也是不松。两人当下较起劲来,惊得毓婉险些叫出声来。事到最后,大家隐约都能猜到那日青萍是被周鸣昌杀害,佟毓婉只是无辜被陷害。杜允唐之所以在此时提及青萍被杀一事,一是表明自己犹记得那些血债仇恨,二是点出周鸣昌才不会让毓婉过门,三是标示佟毓婉与周霆琛的身份根本不匹配。即便佟家落魄嗟食,也不会随意答应与周家联姻一事。毓婉冲上前,站在周杜二人前忙阻拦:“此处我还要做生意,请杜少爷出门再解决恩怨!”语气虽然强硬,但做不来刻意凶恶的架势,因此对杜允唐少了些许威慑。周霆琛最终放开了手,他并非松了气势,只是不想在毓婉面前做些有失气度的行径。他冷冷盯着杜允唐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毓婉绝不会嫁你,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杜允唐还是那般玩世不恭的笑,将周霆琛的手放开,似怕被沾染的灰尘拍拍袖口:“怕是未必,我愿意娶她,谁也拦不住。”一句负气的话让杜凌氏喜上心头,打量一番毓婉,立即上前拉了儿子:“此话我与你父亲等了许久了。”懊恼的毓婉看着杜家母子离去,面色阴郁的周霆琛犹带着怒气说:“无论他们要如何逼你,都不许答应。”毓婉心里异常混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周霆琛发觉她有些恍惚,用力把她搂在怀里:“等我回来,立刻去佟苑。”省下的几个字是,与你父母提亲。他觉得,即便自己不说,她也会懂得的。得到许诺本该笑的,但不知为何毓婉总觉得她与周霆琛的感情并非那般顺遂,仿佛只是一晚,或许只是一个时辰,他们刻意营造的无尘世界遇见外面的世俗就会瞬间撞损,残破不全了。大头走进来,贴在周霆琛耳边说了句话,周霆琛怒了回答:“没有我的吩咐,都给我原地待命!”毓婉知道他是要去做事,刻意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强打起精神说:“你去吧,记得回来要去佟苑。”她恳求的目光那般无助,周霆琛不由自主点点头,郑重道:“只要我还有口气回来,就会去的。”他反身与大头迈步准备离开,毓婉忽然由身后抓住周霆琛的手,紧紧的掰开他戴了手套的手指,将一样东西塞给他。她从未这般有力过,硬硬塞罢东西松开手,便靠在身后的玻璃窗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一个扭头,眼泪会落下来。周霆琛低头,摊开手掌,一枚碧绿玻璃种水头的佛像静静躺在掌心,冰凉如同她颤抖的嘴唇,,他用力握起那枚佛像,贪恋的凝望了她的侧影,人定了片刻,低头随着大头走出门去。风铃一响,万籁俱静。毓婉嘴角无声的扬起,又落下,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再动。玻璃窗外,他踏上汽车绝尘而去。又是一桩要了命的生意。杜家当晚又来提亲,此次更是杜瑞达正式亲自持庚帖拜访。若说此生杜允唐做的最顺他意的事,便是终于开了金口同意与佟家结亲。“刘皇叔三顾茅庐请卧龙先生出山,我倒是三次提亲给佟小姐,此诚意佟兄可鉴。”杜瑞达笑着说。佟鸿仕面对杜家送来的礼单,有些不知所措。一个简单拟订下定日子所采办的喜金数额与喜礼珍玩已能震住半个上海滩的名流人士,更别说将来大喜之日的聘金与聘礼,预想可知,怕是江南几省也少见了。媒人与那氏还在叙说,杜瑞达与佟鸿仕并肩相坐也是各怀心事的笑。毓婉入门见此情景,心中万分烦闷,刚想扭头离开,被杜瑞达发觉,当即招手唤住她:“佟小姐。”毓婉出于礼节进门与杜瑞达款款施礼:“杜伯父好。”“今日我又来为允唐送庚帖,你可是答应否?”杜瑞达笑看毓婉举止容色,越觉得有当家风范,他笑着说:“你就是诸葛亮,杜伯伯三顾也该出山了。”“此事按规矩由杜伯父与毓婉父母商议即可,毓婉无权置喙。”毓婉知道父母心中并不愿意与杜家做亲,便将责任推给父母,也好顺利脱身回房查点今日盈余。可惜,杜瑞达并不肯放过毓婉,他笑拿着礼单放入她掌心:“如今是新式做法,你与允唐都需征求本人同意的。”掌心里的账单似有千斤重,毓婉扭头看了一眼母亲,母亲面色并看不出什么波澜,料定还是从前的意思,她放下心来当即回答:“作人儿女怎能违背父母之命?毓婉所有事皆由父母做主。”一句话,又将杜瑞达推给了佟鸿仕那边,她将礼单重新放回桌上,向杜瑞达深深施礼,故作一个羞涩模样,人先躲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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