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鳆鱼又叫石决明,经常食用可以平肝潜阳、解热明目、止渴通淋。鳆鱼甲也可入药,夷人自古用此物磨粉疗眼疾。”陈登娓娓道来,“不过物以稀为贵,中原之地视其为好东西,这在青徐沿海倒也算不得什么。我们这里的渔户乡民给它起了个诨号叫鲍鱼。”
&esp;&esp;“鲍鱼?”荀攸笑了,“孟子有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名字倒也有趣。”
&esp;&esp;虽听陈登解释,曹操仍觉此物珍贵异常,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没有整个放进口中,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但觉滋味甘甜略带海味、肉质筋道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果然是好!”端起盘子让荀攸、许褚都来尝一尝。
&esp;&esp;许褚刚才吃了这东西的亏,这会儿闻听是好东西,张着大手抓了一枚,剥开壳往嘴里一塞,咕哝哝就咽了下去,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荀攸则细细品尝,似有心得:“都说这鲍鱼腥臭无比,原来入口如此鲜美。妙矣妙矣……”
&esp;&esp;曹操一连吃了好几个,这才放下筷箸道:“多谢元龙相赠,你也吃上几个吧。”陈登推手笑道:“在下平日不食鳆鱼、牡蛎等物,唯独爱吃生鱼。”荀攸咧了咧嘴:“生鱼也忒血腥了,食之恐不易克化。”
&esp;&esp;“我天天吃倒也习惯了。”陈登满不在乎。
&esp;&esp;说话间庖人已将晚膳送来,曹操挽留荀攸、陈登一并而坐,又命人取过酒来,笑道:“军中本无酒水,此乃下邳降将侯成献给老夫的,听说因为私自酿酒,这侯成还被吕布责打过一顿。”
&esp;&esp;提到吕布这般降将,陈登放下筷子:“明公宅心仁厚,宽宥吕布余党,但这帮人该交与谁统领呢?”
&esp;&esp;曹操一愣,随即笑道:“拨与玄德统领如何?”
&esp;&esp;陈登附和道:“我看甚好!刘使君小沛一仗损失不少,将宋宪、侯成等部交与他统领甚是合适。”
&esp;&esp;荀攸却连连摇头:“此举大大不妥,刘使君坐
&esp;&esp;镇小沛与吕布诸将多有冲突,倘关羽、张飞等与宋宪、侯成不和,势必有碍军心。”这话不过是托辞,其实荀攸至今对刘备持有怀疑。
&esp;&esp;曹操很尊重荀攸,只道:“公达也忒过小心了。”便不再提这件事,三个人只是对酌几盏,转眼间已到了掌灯的时辰。
&esp;&esp;忽又闻许褚通报:“镇东将军到!”刘备跪倒帐外抱拳施礼。
&esp;&esp;曹操戏谑道:“玄德的鼻子好灵,知道我们在这儿吃鳆鱼,是不是想蹭饭啊?”
&esp;&esp;刘备解剑进帐,作揖道:“卑职已派人盘查下邳城,又知会各营诸将搜拿,未发现刺客踪迹,特来禀告明公。”
&esp;&esp;“辛苦你了。”
&esp;&esp;“卑职无能,有负曹公之托。”
&esp;&esp;曹操笑了:“玄德无须自责。咱们要找人家要逃,搜不到很正常,过来一起用饭吧。”
&esp;&esp;刘备推辞道:“明公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本不该打扰您,只是怕您心中记挂此事,匆匆忙忙就过来了,罪过罪过。”
&esp;&esp;曹操笑道:“哪里的话,军中无小事,人人都似玄德一般才好。叫你坐你只管坐!”
&esp;&esp;刘备推辞不过便恭恭敬敬坐到一旁,却没敢凑到案前用饭。荀攸捋髯道:“此番行刺之事不容小觑,薛永既能乘虚而入,必知明公行动,吾恐军中有其细作(间谍),弄不好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esp;&esp;刘备赶紧接过话茬:“张辽、臧霸等未获,这背后指使之人会不会是他们?”
&esp;&esp;陈登不以为然:“那张辽、臧霸、孙观等都是豪气之人,怎会行此下作之事?我敢以人头担保,绝不是他们所为。”
&esp;&esp;曹操与荀攸对视了一眼——陈元龙怎如此看重这帮人?
&esp;&esp;刘备却道:“是他们也好,不是他们也好,青徐沿海这些小贼患必须要处理一下了。”
&esp;&esp;“不错。”曹操放下了筷子,“是应该处理一下,但不一定要赶尽杀绝,我看最好是将他们招降过来。他们若是不愿离开就叫挂个郡县的官职,只要承认朝廷,不再危害百姓,且叫他们统领旧地又有何不可呢?徐州屡遭战乱百姓不宁,臧霸、孙观这些人虽然出身低贱身负贼名,但既然能占据诸县数年之久,必然也得了些民心。”说着话他又夹起一枚鳆鱼,“这就好比鲍鱼,虽嗅之腥臭,然入口则香。”他心中最大的顾虑还是袁绍,河北战事已无悬念,不知何时就会结束,可没工夫跟沿海的小土匪周旋,倘能迅速招安,便可尽快脱身,在豫兖二州沿河准备布防。
&esp;&esp;陈登虽不知曹操心中所想,但也猜得出他急于离开徐州:“明公回转许都之际,要以何人管辖徐州呢?”
&esp;&esp;这个问题曹操还未想好,反问道:“元龙可有人选推荐?”
&esp;&esp;陈登手指刘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玄德久在徐州,曾受陶谦遗嘱,若以他为徐州刺史,东方可无忧矣。”
&esp;&esp;曹操还未置可否,荀攸就抢着道:“不可不可,玄德已为豫州牧,怎可降而任刺史?这也太委屈他了。”豫州牧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而徐州刺史虽低了州牧一等,却脱离了许都的直接管辖。荀攸表面替刘备考虑,实际还是对他不放心。
&esp;&esp;刘备心头刚被陈登点上一盏火焰,又立刻叫荀攸一盆凉水浇灭了,佯装诚恳道:“军师说的是,在下才力不济,还是回许都拱卫京师吧。”曹操只是对刘备和善地笑了笑,又问荀攸:“以军师之见,何人可为徐州刺史?”
&esp;&esp;荀攸出了名的嘴严,不想当着陈登、刘备的面谈这个,只推托道:“现在沿海割据未平,谈这个还早了些,不如回转京师之日听听令君的意见,或许他有好的人选也未可知。”
&esp;&esp;陈登之所以前来献食,就是想借机打听徐州日后的动向。可接连两个问题都被荀攸顶了回来,大感无趣,便喝干盏中余酒起身告退。刘备也赶紧随之站起。曹操不再挽留,略一拱手还礼,叫许褚替自己相送。他们一走荀攸马上换了口吻:“明公今日不该留此二人用饭。”
&esp;&esp;“既已归附朝廷,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是鳆鱼美酒颇为受用,曹操这会儿大大咧咧的。
&esp;&esp;荀攸苦口婆心:“陈元龙坐断广陵拥兵数千,刘玄德朝秦暮楚反复难养,对这两个人还须多加防备。”
&esp;&esp;曹操微然一笑,并未往心里去。忽听帐外一个年轻的声音附和道:“军师所言不假,此二人不能完全信任。”郭嘉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esp;&esp;“奉孝这时候来,莫非河内又有秘密战报?”荀攸紧张起来。
&esp;&esp;郭嘉脸上一红,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有几句私话想跟主公聊聊……”曹操想见秦宜禄之妻杜氏,叫郭嘉带她秘密进营,这件事不好让荀攸知道。
&esp;&esp;荀攸听他似是要自己回避,心里不甚高兴。郭嘉虽是军师祭酒,实际待遇比张京、徐佗、武周那帮人高得多。这小子又风流不羁颇会逢迎,仗着曹操的宠信在许都干了不少求田问舍的事。荀攸以为今晚郭嘉又要索要什么,心中老大不痛快,一副教训的口吻道:“奉孝啊,军营之中不相干的闲事不要多提,天色不早了,莫搅扰主公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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