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摇了摇头,呵出一声笑,语调上扬着:“我身体好着呢,能出什么事儿啊。”
“那你今晚怎么多愁善感的。”
陈亦默了半晌,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姚星河:“你知道吃饭那会儿,我为什么过去跟后面那桌人说不要在室内吸烟吗?”
姚星河也想起这茬来了,就问他:“是因为左边那桌有个小姑娘?”
陈亦缓缓点头,目光落在广场中心的灯柱上:“嗯,你记得我珍藏已久、这次不得已上交科室的那面锦旗吗?”
姚星河弯起唇角:“你说过,是一个小姑娘送你的。”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送我的。”陈亦纠正他。
姚星河有点想笑:“行吧,多漂亮啊,让你不遗余力惦记了两年多。”
陈亦抬手,把被夜风吹散的头发拢至头上,许是因为换了复古偏分发型的原因,这动作瞧上去竟也添了许多优雅潇洒,只是回忆起什么,开口的时候便有些伤感:“一直记着那个妹妹不仅仅是因为她好看,而是她遭遇的事情,太典型了,让我一直忘不了,这两年每次去给学校的孩子们做呼吸道讲座,我都会拿出这个例子来讲。”
姚星河也好奇起来:“那你也给我讲一讲?”
“那小姑娘是寒假的时候感冒了,感冒结束后一直咳嗽,来医院的时候发现有些支气管炎,又赶上春天嘛,很多花粉啊、灰尘啊、杨絮啊,在空气里飘,她也在注意着这些东西。但是有天晚上,大概是跟同学聚会,在棠溪联小后面那个音乐饭店。”
姚星河点点头:“我知道那儿。”
陈亦继续道:“当时她有几个同学在里面吸烟,小姑娘慢慢觉得呼吸有些不对劲,就赶紧跑出来了,但是,急性哮喘发作起来很快,周围也没什么人,她自己打了120。”
姚星河灌了一口酒:“听着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
陈亦却忍不住有些惆怅:“我跟同事赶过去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靠在墙上,穿的还是黑色的衣服,差点没找到。你知道哮喘发作什么样吗?”
“不知道。”
“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也发紫,喘得话也说不出来,好像骨头都没有,浑身都是软的。我跟她说‘别怕,哥哥在’,她就疯狂地掉泪,努力用手抓着我的衣裳。”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此处的姚星河,蓦然涌上一个心悸。
“好在是后来她撑了过来,但是我如果再迟一些赶过去,她肯定就死在那个夜晚了。后来听她爸说,小孩儿手机快没电了,只够打一个120的,连家里人的电话都没打。”
“嗯。”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啤酒罐,好让自己缓和一些。
“老大,做我这行也好也不好,”陈亦眸光哀伤,“有时候看到小孩儿能好起来,会很快乐,觉得再辛苦也值得;有时候看到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的小孩儿却活不下去,就觉得不知所措,也会去想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姚星河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本来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如此。
人生的意义在哪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校的时间,就这样努力地,疯狂地学习。毕业之后呢,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他好像走出了少年时期的阴影,但也因此变得对爱情和家庭没有任何向往和期待,所以根本没有寻常男生都有的,关于这两方面的人生打算。
更何谈人生意义。
这些年,他好像都是这样过来的,生活中只有学习,考试,兼职,编程,试验。
想到这些就不由想到那个小姑娘。
他蓦然发现,宋杞好像是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色彩与光亮。
只有想到她的时候,自己才有强大的信念和乐此不疲的动力,才会想到松开紧绷的神经,让自己暂时地自在和放纵。
陈亦想到了什么,灌了一口酒,勾住姚星河的脖子,嘿嘿笑着:“对了,那小姑娘的妈妈和我的医生姐姐还是同学,在棠溪市中心医院工作。听医生姐姐说,小姑娘学习可用功了,今年考上了景行大学,这么算的话,她就是你学妹哎。”
这话刚落,姚星河的脊背就蓦地僵住。
小姑娘的妈妈在棠溪市中心医院工作。
小姑娘今年考上了景行大学。
一个不好的念头像魔鬼挣脱地狱一般,以狞恶的姿态,从他心底挣扎出来。
明明一句很简单的话,他却废了很大力气才能开口,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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