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正刚摆了摆手:“万里,我心里有数,做御史,便不能畏惧议论。”声音却是干涩无比。做御史,从来都是他们风闻奏事,指点忠奸,敢犯龙颜之怒,敢责权臣之罪,博得就是一个名满天下。没想到,一张小小的邸报,却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名满天下”了。苏鹏心里自然知道老友的心情,突然想到自己案头那封还未上交的奏章,心里一阵侥幸:亏得自己为人谨慎,东宫最早找的不是自己。如今这弹劾平安公主的奏章,他回家也要好好推敲一番才是,却不知道,那平安公主是否知道今年春天自己家子弟惹下官司的是非,还有这两年家里多出来的那百余亩良田……不过她连袁正刚养在外面的芊芊都知道,自己这点事只怕也逃不过情报局的眼线。这些事情,家家都有,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让她直接在《京报》写了出来,自己以后却如何好做人?想到此处,苏鹏的那点同情,都变成了庆幸:还好,奏章没有交上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自己重蹈老友的覆辙,成为天下人的谈资。眼见袁正刚步履蹒跚的走了,苏鹏追了两步,终于还是站住了脚步,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苍老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宫墙那深重的黑影之中。正站着出神,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人,侧头一看,却是一惊:是左相梅以则!此刻,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也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目送着袁正刚远去的背影。袁正刚走到宫外,茫然呆立片刻,早上来时留在宫门等候家人见到他,忙引了青布小轿过来,看他脸色不对,却也不敢多说,只扶着他上轿向家而去。刚刚走到东市,却听轿外一片喧哗,袁正刚打开轿帘一看,正是经过一处报栏,有人在大声道:“《京报》还要招募报童,这可是好事情,我得让家里的小子赶紧去公主府报名去!”袁正刚看见那雪白报栏上血红“京报”二字,只觉得眼睛里都是一片血色:他的奏章,社论的反驳,平安公主的讽刺,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了,包括他家乡那些原本崇敬自己的士子们……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怎么都喘不上来。恰好正有两个学子模样的人拿着一份《京报》从轿子边经过,清清楚楚的传入几句对话:“这篇社论真是绝妙文章!只怕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必然要流传千古了。”“那姓袁的御史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怎么御史里竟有这样的人物!文章就不说了,品格也实在卑劣了些,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却不是这样恶意诋毁的!私德又如此不修,怎好担任监察百官的职务?”就像一撬土落在他心头本来就越来越沉重的大石头,袁正刚只觉得心口突然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两眼一黑,一口鲜血喷在了飘飘荡荡的轿帘之上。无愧我心坐在公主府的后厅,洛妍郁闷的拿笔杆轻轻敲着桌子,太子的帖子已经送到了,后天上午巳正来拜访小天师。看来太子比她预料的还要心急一些——也就是说,他对文清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在乎一些。她可真不知道应该为此高兴,还是为此发愁。如果一切顺利,她和太子之间,也许关系有缓和的余地,只是二哥和清远以后该怎么办呢?这种狗血的故事,不是应该发生在穿越女主和数字党之间么?为啥会发生她唯一的朋友和两个哥哥之间?更烦人的是,因为这个事情,她还不得不去求那位韩心远同学配合一把: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比把太子约到他那里更顺理成章、不招人疑的法子,结果倒也正如她所料。可是,想到要主动去找那位,洛妍只觉得脑仁疼: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了?正愁眉苦脸中,青青快步走了过来:“公主,尚书省左相梅以则到府门口了。”洛妍吃了一惊,心思一转,大致已经明白他所为何事,立刻道:“请晏府令去接左相大人到前厅,我随后就来。”放下手头的事情,略微整理了下仪容,洛妍带着谷雨、黛兰往前面走。待走进前厅,才看见一位穿着紫色常服的花甲老人已经落座,看见自己,又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参见公主!”洛妍忙笑道:“平安不敢当,梅相客气了。”仔细一看,这位名满天下的老相爷生得甚在端正,须发都已花白,但精神矍铄,看起来就很有一代名臣的风范。分宾主落座,梅以则喝了几口茶才道:“下官此来,一则为多谢公主所赐对联,下官也是最近才知晓,那副对联竟是出自公主之手。”洛妍顿时明白他说的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平安也是仰慕梅相风骨,借花献佛。”——唉,她说的实话从来都不会有人信的。梅以则果然摇头微笑:“公主何必客气?下官一生所收对联词句不知凡几,惟此两句高悬以对,早晚自省。也正因感激公主赠字之恩,今日才敢冒昧登门拜访。”洛妍点头,广告时间结束,正戏来了,于是也正颜道:“梅相请指教。”“不知公主是否已经得知袁御史的消息?”洛妍接着点头:她想不知道也难啊!那位御史昨天下朝之后,家仆回到家门口打起轿帘才发现,他已经吐血昏迷,虽然也请了两个太医过去,结果太医还没到人就去了。这是轰动京城的大新闻,她听说时,也吃了一惊,这个人大概是有心脑血管疾病吧?她知道这份《京报》一出,把他气个半死是一点问题没有,但直接气死了……还是蛮意外的。这种天天骂得别人狗血喷头的毒舌,心理素质居然会这么差?梅以则目光炯炯盯向她道:“不知公主对此有何感想?”洛妍叹了口气,“实在意外。”听说这个袁正刚与梅以则是同乡,但交情一般,梅相这么稳重的人,应该不会是专门跑到这里来给他找场子的吧?梅以则道:“不知公主是否听说,现在人人都说,御史以笔杀人,公主以报杀人。”好惊悚的提法!洛妍面不改色,淡淡的一笑:“我昨日又把自己所写文字读了一遍,确信没有写错一个字,心里也就安定了。说是我以报杀人,不过是耸人听闻。梅相若对我的文字有指正,平安洗耳恭听,但此外之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天下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梅以则目光顿时深邃起来:“好一个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公主的胸怀,下官多有领教,一向佩服,但《京报》公开辩驳讽刺奏章之事,下官却觉得不妥。御史之笔,乃监督天下,若过于苛责,谁敢再直言上谏,谁敢匡扶风气?”洛妍笑了起来:“梅相说得好!御史之笔,乃监督天下,只是我想问一问,那谁又来监督御史之笔呢?自前朝以来,御史风闻奏事风气一开,利弊如何,梅相定然比我清楚。御史也是人,他们难道就一定是秉公而论,就不会沦为政争之打手,谋私之凶器?”梅以则顿时语塞,半响才道:“那依公主的意思,《京报》可监督御史,谁又来监督《京报》?”洛妍眉毛一扬:“自然是天下读报之人。梅相请想,京报一出,天下皆知,若我的文章强词夺理,袁御史的弹劾公正无私,局面可还是这样?白纸黑字,事实皆在,天下人自有公论!”梅以则沉默良久,叹道:“公主文才口才都如此犀利,下官不及,只是以京报议论政事的风气一开,只怕朝政又多变数。当年北靖公主之开府是为娘子军兵事,飞公主开府涉及也不过钱粮之事,但公主您之所为,只怕日后可影响天下言论。公主胸怀天下固然是好事,但涉政太深,影响太广,略有偏颇,则后果可虞。却不知公主到底想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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